一
我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語文老師是個三十多歲女老師。
今天又是一節語文課，我們班裡，還是在看哈利波特。
為什麼呢？
語文老師一邊趁我們看電影一邊「諄諄教誨」，「我都給你們看了電影了，你們下周的作業一定要交上啊！」
沒有人理她，她好像有點尷尬，又好像已經習慣了。
從高一到高二快兩年，似乎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
剛開始我們還很高興，因為高中太大的壓力，讓我們能在此偷閒，也是一樁好事。
可是，在每次月考的語文成績逐次下滑之後，我們開始沉默了。
我們是學校的快班。
二
「下節課又是睡覺課咯！」班裡不知哪個男生又在喊。
我皺了皺眉，回過頭，卻只看見一片趴倒在桌的頭，有男生也有女生——語文課是睡覺課，不知什麼時候，這成了一個共識。
確實，太無聊了。
把《項脊軒志》中的，「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毫無感情地照著參考書念一遍翻譯就過去；
說喜歡蘇軾，卻連「十年生死兩茫茫」都忘記是誰寫的；
同學引用的「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當做人家自己寫的，給班裡賞析了好半天，夸同學寫得妙的；
把網上的「腦殘」段子，「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興沖沖講給班裡聽的；
把一個女生作文題目化用的《追風箏的人》的「為你，千千萬萬遍」，硬說標題殘缺不全，要改成，「為你放飛夢想千萬遍」的。
我其實也常常想睡覺。
高中，尤其是女生，對於文字和古詩詞都有自己額外的幻想，對於古人的憂愁愛念都當做心頭寶，工工整整地抄到摘抄本上。
心悅之。
如獲珍寶。
……
猶記有天下課後，班裡一個特別喜歡看書的女生，拿著自己的摘抄本氣沖沖地來找我。
「你能不能去跟她說一下，每周收摘抄本就算了，還非得在我的摘抄下面這裡畫一個紅波浪那兒評論一句？」
一句話引起了班裡別的女生的注意。
「對啊，我都不想交給她了，要看的話最多批個閱就好了，幹嘛還把我的當作業改？」
「她還要我們在摘抄本上寫周記，一收上去就是大半周，我自己摘抄咋辦？」
一個男生也要湊熱鬧，「哎喲，你們還說呢，她跟我在我的摘抄本上批說亂糟糟的不工整，你說我好不容易對某句話有感而發在邊上寫了一大段，她還說我！」
我有點頭疼，我知道我們班裡好多女生對此已經不滿好久了，我也跟老師說過這個問題，她卻很不高興，說，「交上來的不就是作業嗎？我還改改都不行啦？」
我也很無奈，我也無話可說。
她把摘抄當作業任務，而不是當做一種習慣培養。
三
她對作文的理解方式也格外的，讓人不太可以接受。
五段三論，標標準准，一定就是好作文！
你？這些寫的啥？論點都不平行，也不是梯度論證，不行，你改一下。
被批評的那個女生沒有說話，一個中心論點從兩個角度切入論證它怎麼就是不行了……
久而久之，被「套路」作文憋屈了的我們班的同學，尤其不喜歡交作文了。
每次她要我們當堂完成的作文，總是只交上三分之一。
可是這不行啊！學校對於課堂作業是有要求的，年級會有抽查。
這可咋辦？她就慌了神。
「你們好好交作文好不好？你們如果四分之三的人都交了，下周五的三節課我就都給你們看電影，這樣總行了吧？」
所以自此，周一到周四的語文課是「睡覺課」，周五的是「電影課」。
其實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電影討好，我們只是不喜歡她把語文當做套路，把我們禁錮在牢籠。
……
還有次講試卷，提到了，「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她說成了「陳子燦」的，班裡有女生就提醒她，這是陳子昂寫的。
她一愣，說，我說的是陳子昂啊？我記得，你聽錯了。
女生說，你剛剛說的是陳子燦。
她不依，怎麼可能？陳子燦和陳子昂這個音相差這麼多，我不可能說錯！
班裡別的學生開始出聲了，確實是剛剛說錯了。
她卻是斬釘截鐵，我說的是陳子昂，不用說了。
班裡沉默了，接下來的課也都興致缺缺。
下課了，她卻還喊我出去，問我為什麼這節課睡覺的人更多了？
我不好怎麼說，但是也隱晦提到了說，大家對於剛剛陳子昂和陳子燦那個可能有點不滿，但不是因為老師說錯了而不滿，是因為大家都說聽見了，老師卻不承認。
她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是我的原因，就算我說的是對的，大家如果聽錯了，我也承認就好了。
我沒有說話了。
其實大家要的是一份坦然，人人都會犯錯，沒有人指責她的口誤，只是指責她從來不認為自己犯了錯。
四
高二期末考試前一天，不知道她從哪兒聽到說這次要嚴格要求答題關鍵詞，就在我們數學考試的前一個小時，匆匆跑過來，讓我們停一下複習數學，說她要講一講答題。
然後就從各種題型開始，小說主題從哪幾個方面答，人物特點從哪幾個方面答。
急匆匆地寫了大半個黑板。
一個女生忍不住了，「你之前為什麼不講？之前都講的廢話，考數學之前來跟我們講重點？」
全班安靜了。
好半天她憋出一句，「誰說我之前講的都是廢話？」
另一個女生搶著說，「課文也沒講，古詩也沒講，就把翻譯念了一遍，這不是廢話是什麼？」
她說不出話來，「你們真是要把我急死！教你們我頭髮都白了幾根！」
丟下粉筆甩頭就走，班裡沉默了片刻，都開始繼續複習數學改錯本。
……
考完試的當天，那幾個女生找到我，說想去年級辦公室找主任，要求換老師。
一有帶頭的，馬上一群女生都過來了，班裡總共十幾個女生，要求去的有十個。
我說，好。
到了年級辦公室，一群女生嘰里呱啦開始找年級主任訴苦，我們這黑壓壓的一群人，站在年級辦公室，說了快有一個半小時。
年級主任是個男老師，也是教語文的，他也認真地聽了我們說的，然後最後，說，今晚你們說的我大概聽懂了，但是有些亂。你們如果對老師有意見，你們回去把意見寫下來，發給我，年級辦公室會給出相應的處理方案的。
五
高三，開學，換了語文老師。
就是年級主任。
上了第一節課，他說，我本來還不相信，上了一節課，發現你們真的是前兩年學白上了。
課本的古文都沒學過，實詞翻譯啥都不知道，作文一個類型都沒有好好練習過。
這一年，你們任重而道遠，我也是。
……
年級主任是個浪漫主義型的老師，喜歡李白，喜歡自己寫寫小文。
「她一頭挑起大漠邊關的冷月，她一頭連著華夏兒女的心房。」
他說，長城就應該用「她」，不僅勾勒出長城時間與空間的偉岸，更是映照出長城超越時空的光輝形象。
他說他喜歡老家的一片光嶺，也洋洋洒洒寫了一篇《光嶺之上》：
光嶺之上，丘陵集結
臨水俯南，似河畔之王
靜默中四季輪迴更迭
野草繁茂，雲雀飛翔
裝扮我蒼涼的想像
……
高考，我們班依然全年級第一，我考了一百二十一分，不算最高，但是也算好。
六
我以後想當一名老師，從小就想。
我從很多老師身上觀察，和思考，發先好的老師，總有值得喜歡的地方。
不自我狂妄驕傲，卻又有自己的值得驕傲與吸引別人的地方。
不刻意低下討好，知道自己老師的定位，有自己的威嚴與威信。
卻又課外和善可親，把同學當做真正的交心者。
找准自己的風格，或是嚴肅或是深度，或是活躍或是溫和，強裝的風格總只會是邯鄲學步。
……
希望每一個老師都能在自己的課堂教給學生更多的精彩，都能真正，桃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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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日清風
簡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00後，某985大學化學生，喜歡碎碎的小文字，希望一路風景隨心，喜樂隨緣，也願能在最美的文字中邂逅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