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北京商報
沒有人比戈恩更期待2020年的到來。為了能「開口說話」，他已經等待了416天。
北京時間1月8日晚9點，黑色西裝、紅色領帶、略帶灰白的頭髮，日產汽車前董事長卡洛斯·戈恩很守時，如約出現在全球媒體的視野里，條分縷析地自證清白，並將插在自己身上的刀一把一把地還給了日產。
或許此時戈恩心中所想，正如黎巴嫩內政部長在其被捕後所說，「黎巴嫩的鳳凰不會被日本的太陽烤焦」。
01
清白？
發布會一開始，戈恩進行了長達70分鐘的個人發言，人似乎有些憔悴，但表情和語調保持了一貫的強勢風格，內容總結起來就是否認三連，「從一開始，我根本就不該被逮捕。」
從瞞報收入，到凡爾賽宮的宴會支出以及全球房產的問題，戈恩對他認為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一五一十地予以了反駁。
首先是瞞報收入，這也是戈恩最初被捕時，日本檢方給出的罪名。2018年11月19日，戈恩與親信凱利一起被捕，當時兩人的罪名主要包括瞞報50億日元的收入及挪用公款，此後日本檢方以該罪名提起公訴。
戈恩搬出了公司流程為自己辯護。根據他的說法，CEO準備金支出都有流程，還要有很多人對此進行審議，只有大家對預算達成一致後，且多人簽字表示同意後才能支出。「說CEO儲備金是我隨便拿錢，然後把錢給了我的朋友，這都是虛假的。」戈恩說。
至於凡爾賽宮的錢，戈恩稱之為正常的商業往來。「雷諾是凡爾賽宮的大客戶，我們對凡爾賽宮已經有100萬歐元的資助，「凡爾賽為了感謝，讓我使用會議室，我邀請很多朋友去凡爾賽宮慶祝任職15周年派對，凡爾賽宮是免費給我們使用的。
談及房產問題是，戈恩則辨駁道，「他們說我在世界各地都有房產，其實這是日產的房產，這不是秘密持有，這是公司相關人員有簽字的。」
口說無憑，戈恩也深知這一點，於是，一邊滔滔不絕，一邊也不忘指向PPT上被紅框和黃底圈出來的重點部分，那是他精心準備了許久的反駁證據。在事後有媒體問到，展示的這些文件是否能夠提供給分析做分析時，戈恩頗為坦蕩，稱已經準備好已經展示的和沒有展示的文件，為大家提供這些證據。
為了這一刻，戈恩等了很久，畢竟2018年11月被捕後，戈恩就失去了「公開說話」的自由。發布會開始前5分鐘，戈恩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希望這場姍姍來遲的發布會早些開始。在說到激動之處時，這個65歲的老人才會略顯疲態，拿起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02
陰謀？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日本大概沒想到，被牢牢扣留在自己手裡的戈恩還能有「日後」，不然也不會在當初對戈恩「趕盡殺絕」。自證清白之後，戈恩的下一步就是把所有的「鍋」甩給了日產。
至於日產為何會給自己扣諸多罪名的原因，戈恩總結了一個詞「陰謀」，以及兩個主要原因。戈恩表示，一方面，日產的業績從2017年便開始下降，日產認為戈恩該為公司的下滑負責。但戈恩表示，這一切應該由西川廣人而非他本人來承擔。西川廣人於2017年4月升任日產CEO，戈恩則稱自己自2016年10月之後就從日產的經營當中抽身出來，將工作重點轉到了三菱。
另一方面就是日產-雷諾聯盟內部早就滋生出的矛盾。「法國希望雷諾提高在日產股權，這讓日本不高興，日產不想讓法國人來指手畫腳，要把我趕走。」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成了雙方鬥爭的犧牲品。
言之鑿鑿的反駁有，聲淚俱下的控訴也沒少。在戈恩的表述里，那些被關在牢房裡的日子，讓他徹底對這個曾經稱其為「救世主」的國家死了心。
「我被關在牢房裡，沒有人會說英語或法語，檢察官說讓我不要玩把戲，要我坦白，對外他們不讓我發表任何言論。」
「我每天要在沒有律師的情況下受到8小時質問，二每天卻只有30分鐘的放風時間。」
「他們不把我當成人，他們把我當成動物或者物品，我只能在有監控監聽的情況下，和我妻子見面。」
「他們的檢察官是老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們一直在拖時間，我想快速審判是任何人都應享有的人權，但是我完全沒有享受到。」
「如果繼續在日本待下去，我可能會死在日本，我感覺我像是個人質。」
既然日本沒有給戈恩留一絲餘地，戈恩似乎也豁了出去，把自己的悲慘遭遇上升到了日本司法的缺陷。在他看來，日本的司法體系缺乏司法正義感，違反了基本的人權，其所做的指控都沒有證據，完全是由個人提起的，這玷污了日本的司法體系，顛覆了日本法律的形象。
因此，在以上種種非人的待遇下，戈恩策劃了2019年末震撼全球的現實版大逃亡。戈恩意外出逃的過程，也成了日本不肯放過的把柄。根據日本東京檢察院的聲明，戈恩違反法院規定的保釋條例前往黎巴嫩共和國，是無視日本司法制度的行為。
不過，對於外界猜測種種逃亡細節，戈恩卻不打算揭曉真相，畢竟，結果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過程並不那麼重要了。根據戈恩的計劃，未來他將會公開更多的相關信息。
03
瓦解？
委屈、不忿、怨懟的情緒之外，戈恩對於自己傾注了心血和汗水的聯盟，仍然心有不甘。
「他們說我是獨裁者，2018年你們才發現我是獨裁者嗎？」戈恩的靈魂拷問中帶著些許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無奈，「17年間，很多媒體來採訪我，寫商業書籍，都沒人發現我是獨裁者。所以這是他們編造的內容交給媒體渲染。有時候，有錢有權就是有罪的。」
雖然身在牢房，戈恩也沒忘記追蹤聯盟的動態。戈恩稱自己被逮捕後，日產每天的損失達到了4000萬美元，雷諾損失了35%的股票市場價值。在自己被逮捕的時間內，只有雷諾、日產和三菱三家公司的市值是下降的。
痛心疾首的語氣不太像是裝的。「我對三家公司的未來戰略原本是非常清晰的，現在聯盟已經瓦解了，盈利也下降了，我看著他們丟掉了很大的機會。」
而在戈恩原本的規劃里，聯盟的目標是全球第一大車廠。2017年，他曾主導聯盟和菲亞特克萊斯勒集團（FCA）討論部分業務的合併。如果成功，聯盟本可以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公司。
時移勢易，就在戈恩鋃鐺入獄、雷諾和日產內鬥不停的2019年，FCA和標緻雪鐵龍集團（PSA）已經成功組團，成為全球第四大汽車集團，再努一把力就能追上前面的雷諾-日產聯盟。
相較之下，近乎分崩離析的雷諾-日產聯盟，雙雙步入寒冬。日產汽車公布的2019年第二財季（7-9月）的業績報告顯示，公司在當前財季的營業收入為2.63萬億日元，同比下降6.6%；營業利潤約為300億日元，暴跌70%，也遠低於市場分析師預期的474.8億日元。雷諾受的傷輕一些，其第三季度財報顯示，該公司今年7-9月的營業收入下降了1.6%，為113億歐元，銷售額下降了4.4%，全球累計銷量為85.2萬輛。
後來，終於在業績大跌和股價受挫中醒悟過來的雷諾和日產，意識到了聯盟的重要性。去年12月，雷諾-日產-三菱聯盟在法國舉行了聯盟運營委員會的月度會議，就未來將要協同完成的工作達成了深刻共識，並重點鞏固和加強對於聯盟效率的提升。雷諾董事長塞納德也直言，修補雷諾與日產的聯盟關係，對業績而言非常重要，現在雷諾和日產都比較落魄。
不過，揮手自茲去，壯志已難酬，曾經強勢如戈恩也認命了。「的確，戈恩的時代過去了，但現在的事實就是這三個品牌已經沒有未來了。我現在完全沒有看到他們任何戰略。」戈恩表示。
至於自己未來的命運，戈恩頗為清醒，「任何事件都有後顧之憂，我在這邊並不是因為有罪，只是在日本沒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尋求清白審判的地點一定不是日本。」但同時，似乎也有些自負，「黎巴嫩、法國、巴西都不會引渡自己的公民，我在這三個國家都有可能得到公平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