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多才多藝詩文書畫音樂均有很深的造詣,而以詞成就最高

悠悠文學歲月才女 發佈 2020-01-09T14:38:55+00:00

他多才多藝詩文書畫音樂均有很深的造詣,而以詞成就最高,今存作品30多首李煜在詞的創作上既有其始終一貫的特點,又有前後期的不同。

李煜,史稱後主。25歲嗣位南唐國主,39歲國破為宋軍所俘,囚居汴京三年,被宋太宗賜藥毒死。他多才多藝詩文書畫音樂均有很深的造詣,而以詞成就最高,今存作品30多首李煜在詞的創作上既有其始終一貫的特點,又有前後期的不同。一貫,表現在多直接寫自己的親歷和感受,情感真實。不同,除前、後期在情感具體內容方面的巨大差異外藝術上前期則處在多方面探索階段,而不像後期那樣一致前期詞如《一斛珠》寫歌舞妓女,風格溫馨艷麗,又使用「櫻桃」「丁香」一類借代性詞語,可算接近溫庭筠一路。而《喜遷鶯》(「曉月墜」)《清平樂》(「別來春半」)意蘊深沉,含思雋永,則接近馮延的風格。

前期詞中最富有李煜個人特色的作品,有寫歌舞場面的: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浣溪沙》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玉樓春》

兩首詞都較多地用口語和白描,敘述占主導地位,通過敘述表現人物和情感。這較那種情景交融、寓情於景的寫法,主體的情感要突出多了,在此二首中甚至顯得放縱而無節制。前期詞中另有以細節描寫見長的記述男女幽會之作: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菩薩蠻》

這種所謂「情真景真,與空中語自別」(許昂霄《詞綜偶評》)的詞,與一般作品的區別,在於它不是隔了一層的「空中語」,而是活生生的人物活動,有主體的實實在在的介入。以上述三首詞為代表的李煜前期作品,內容與後期不同,但在放筆任意寫作,不事雕飾,以及主體情感鮮明突出方面,則與「花間」詞人及馮延已等顯出區別,且在後期得到了發展。李煜後期詞之所以產生巨大的飛躍,是由於他以真純執著的稟性,遭遇了人生的巨大變化。對人世有並非常人所能有的獨特體驗,他在南唐嗣位為國主,登上皇帝的寶座,在人生中是獲得了一種高峰體驗;被宋俘虜,成為失去自由的階下,且受盡侮辱,可以說是從負面經歷了另一種高峰體驗。這兩種高峰體驗相較,有如天上人間。落人這種劫數,慘痛超過常世千萬倍。李煜以他的真純執著,深刻地體驗這種痛苦,以毫無顧忌的態度,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一往無返,遂形成巨大的藝術震撼力。

有對故國往事的回首,又有今日被囚於小樓的體驗。這帶極端性的兩種情境互發互生所釀造的力,支持了「一江春水向東流」那種無盡的奔放,表現出自有詞史以來未曾有的氣象。李煜因為有對人生真實深切的體驗,抒寫出來自見淚痕和血痕。所以能用白描,無須雕飾。從溫庭筠到馮延已,詞在兩個方面很突出:一是講究詞藻;二是不離男女之情,特別是女性的傷春怨別。即使要抒寫作者自己的人生感受,也是採用寓情花柳風月的比興寄託方式。李煜卻一掃浮艷,擺脫藻飾,自寫襟抱,自抒身世之感,不事寄託。「花間」詞人乃至馮延巳,「自我」在詞中總是隱而不露的,李煜則是直接出面:

於五更夢回之後,通過複雜的意念活動,寫出由往昔歡樂到淪為囚徒的生活體驗,以及沉痛的故國之思。像這樣以自我的口吻,展示切身生活和內心活動,抒寫對世事人生的認識與喟嘆,在李煜以前並不多見。這樣寫,改變了作者客串另一種角色的做法,擺脫了假借男女情事、傷春怨別的套路,作者直面人生,也直接面向讀者。主觀因素加強了,個性顯露了。王國維《人間詞話》說: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王國維對李煜詞有很多精到卓越的評論,但關於「不必多閱世」的看法,並不正確。李煜經歷了由皇帝到囚徒的變化,人生閱歷非一般人所能有,只不過閱世的內容與方式跟常人不同而已。

所謂「主觀之詩人」,如果指詩中僅有於社會世情無所知的「」也是不確切的。只有理解為詩中主體性突出,個性和面貌鮮明,才符合李煜創作的實際。主體性突出,作者直接面向讀者,抒情上減少了種種因依假託,對情感的要求也就特別重在「」。李煜以其「不失赤子之心」的純真態度,體驗著人生的劫難,對於他來說,至少是在主觀上人類集體的經歷和創痛,就如同他個人的經歷和創痛,他以一己的靈心銳感,似乎直探人世悲劇的核心,把他對人生悲苦無常的深刻體驗,對社會宇宙的詰問,寫到詞里,讀者所受的感發也就格外直接深入。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烏夜啼》

雖寫花,卻與一般的寓情於景和托物詠懷不同。他是以其一片「赤子之心」,面對花謝,直接產生思想情感的反映。在「赤子之心」中,往往是把外物與自身看成一體的。「太匆匆」不僅是感喟,還帶有發自「赤子之心」的不滿與抗議。這種不滿與抗議,通過緊接而來的一句「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得到進一步加強,已發展成為悲恨。「無奈」二字見恨無回天之力和一片珍惜憐愛之意。也是只有具「赤子之心」,才有這種很突出的「無奈」之感。下片因無奈而在物我相惜中轉為對人生命運的思考。結句「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可以說是擺脫一切因循苟且之想,丟掉了一切自我麻醉、自我安慰,直面慘澹的人生,至少是直面他自己所體驗的人生,傾訴他的感受。沉哀入骨,只顧強烈表現主體而不顧及其他。李煜的「赤子之心」在於無飾無偽,講出他最要講的話,其中含著不甘屈辱,不甘受命運擺布的心情。

​他的真純,不是指向凡俗庸儒,而是指向崇高,指向對做人的尊嚴和對生命價值的追求。李煜在做南唐國主時期,儘管向宋稱臣納貢,但在宋軍兵臨城下時,以南唐之弱,竟然起兵對抗被俘因於汴京後,還以極其沉痛的心情慨嘆「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 《浪淘沙》,悲悼他與宋軍對抗的失敗。他非但不能像南漢降主劉那樣乞求宋太宗待以不死,反而對充當宋太宗使者的徐鉉說後悔殺了潘佑、李平。他寫了《浪淘沙》(「簾外雨潺潺」)《虞美人》「春花秋月」)等詞,招致殺身之禍,決非由於缺少警惕,而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宣洩他難以忍受的痛苦。唐圭璋先生釋《虞美人》云:「此首感懷故國,悲憤已極。起句,追維往事,痛不欲生;滿腔恨血,噴薄而出,誠《天問》之遺也。……『故國』句承起句,放筆呼號。一『又』字慘甚。東風又人,可見春花秋月,一時尚不得遽了。……仍須偷息人間,歷盡折磨。……末以問答語,吐露心中萬斛愁恨,令人不堪卒讀。」

(《唐宋詞簡釋》)又云:「問春花秋月何時可了,正求速死也。」(《屈原與李後主》)指出此詞「悲憤已極」「《天問》之遺」「正求速死」,是直見詞人之心的深刻把握。「滿腔恨血」,「求速死」而不欲偷息人間,都是內心中不甘屈辱的精神未能泯滅,而且愈是受屈辱,此種精神便表現得愈強烈。由赤子之心的不知顧忌,到不甘屈辱的無所顧忌,李煜詞抒發悲憤遂一往不返,具有浩瀚無垠的深遠博大氣象俞平伯先生認為「後主之詞兼有陽剛陰柔之美」(《讀詞偶得》),「氣魄沉雄,實開宋人豪放一派」(《唐宋詞選釋》)。並對譚獻稱後主「雄奇幽怨,乃兼二難」(《譚評詞辨》評《浪淘沙》)加以申述:「夫雄奇,美之毗於陽剛者,幽怨,美之偏於陰柔者……後主能兼之何耶?夫情深一往使之然,惟其深而不拔,乃郁為幽怨;惟其往而不返也,又突發為雄奇。」

王靜安曰:「『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又曰:『李重光之詞神秀也。』固知古今雖遠,賞契非遙。」(《讀詞偶得》)由「花間」詞人和馮延已等為詞所奠定的陰柔幽怨傳統推向兼有雄奇之美,既「神秀」,又有博大氣象,在詞史上是一次重要突破。至此詞在後主筆下出現三大變化:一、角色上由代歌舞女子譜寫歌辭或假託男女傷春怨別以寓意,到直接抒寫情懷,突現主體精神;二、內容上由寫男女之情到寫家國之恨和對人生乃至宇宙哲理之推究;三、風格上由偏向於陰柔一路到陰柔與陽剛兼而有之。王國維說:「詞至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人間詞話》)基本上能概括上述變化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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