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國第二次對外戰爭,解放軍說:沒見過這麼不經打的敵人

這才是戰爭 發佈 2020-01-09T16:04:29+00:00

第11師迂迴部隊奪占拉洪橋後,第32團形成對內正面,不顧連續一周強行軍的疲勞,繼續攻擊前進,占領印軍第4師戰術指揮部所在地德讓宗,截擊西山口等處敗退下來的印軍,印軍殘部紛紛潰入密林,部隊轉入搜山清剿。

本文為解放軍參戰老兵張明孟原創。張明孟老兵以細緻翔實的親歷、親聞、親見,為我們再現當年雪域高原上的那一段艱苦戰鬥歷程。本篇是第二集。

四、攻占德讓宗,我抓了一個印軍軍官

編者按:第二階段的反擊作戰中,隨著第11師部隊大縱深戰役迂迴成功,西山口-德讓宗的印軍退向邦迪拉的公路被切斷,在我方多路穿插部隊猛烈打擊下陷於混亂之中。第11師迂迴部隊奪占拉洪橋後,第32團形成對內正面,不顧連續一周強行軍的疲勞, 繼續攻擊前進,占領印軍第4師戰術指揮部所在地德讓宗,截擊西山口等處敗退下來的印軍,印軍殘部紛紛潰入密林,部隊轉入搜山清剿。這個階段,第31團1營仍然配屬第32團,於占領德讓宗後轉入追擊、搜剿戰鬥。下文為張明孟老兵的記敘。

貝利小道迂迴成功後,那天天剛亮,我們就占領了拉洪,之後兵分兩路,分別向邦迪拉和德讓宗方向對印軍進行攻擊,我們第31團1營配屬第32團,他們在前我們在後,一路快速前進。中午時分我們接到命令,把炸藥包和爆破筒輕裝了,加速前進。到了下午黃昏時,掉隊的越來越多,這時又傳來命令再次輕裝,只帶武器、彈藥、水壺和挎包、乾糧袋,跑步前進。

第二次輕裝後,為了抓住戰機,連長說能跑的都儘量往前跑,能跟上多少就多少,就不再管隊伍的隊列和整體了,掉隊的也不管了,跑了約一個多小時,跟得上連長的人就越來越少,也不知道離要打仗的地方還有多少路要走,我心裡也沒底,只是一個勁地跟著連長跑。

在一塊雞爪谷田坎邊,排長清點排里人數,我們班的班長、副班長二人都還沒有上來,只有我們這個戰鬥小組上來了,也就是在達旺遭印軍炮火襲擊時我們拾柴火的戰鬥小組。組長是朱昌民,副組長文顯光,組員是我。我們組給班裡爭了氣,沒有缺人,這時全連才上來20多個,其他的都掉隊了,只是掉隊的距離不同罷了,有的班一個人都沒有上來。

直到次日天都快拂曉了,才看到德讓宗一片火光、夾著噼啪噼啪的爆炸聲,火光沖天,也沒有人滅火。我們緊跟著排長從燃燒著的營房間的壩子跑過,我只顧往前跑,一腳踩到一個火坑裡,痛得我直跳,脫鞋也來不及。原來是印軍煮了飯,灶坑裡的火炭和熱灰燒的很熱,就地取了少量干泥土灑在上面把火壓滅,看不出來與地面有什麼不同,我不知怎麼就踩著了,當晚我的腳背就起了大泡,連衛生員來查看每個人的傷情,他給我把泡挑了,才得以第二天繼續參加戰鬥。

​可是當時時間不等我們,前面敵人在逃跑,誰也不敢耽誤半點機會。德讓宗河對岸有射擊的槍聲,我們跟著連長排長後面衝到這邊河岸,河面約幾十公尺寬,距對岸向我們射擊的火光約100米左右,我們各自尋找有利地形臥倒,排長指揮向河對岸的火光處射擊,頓時一片槍聲響起,身後高地上的82迫擊炮和60迫擊炮也響了。

打了一陣,對方再沒有槍聲了,我們就爬起來朝德讓宗大橋那面追。到橋前才看到,這是一座全鋼架橋,長可能幾十米,寬約3米至4米,橋架和橋面都綁好了TNT炸藥,印軍在潰逃時沒有來得及炸毀,或是另有原因沒炸橋。為防止敵人炸橋,我們分單兵快跑過橋,過河再朝西山口方向追,這時藏字419部隊追下來了,兩軍會合了,我們左拐,準備涉水過河向對岸山上逃跑的敵軍追擊,據說山上就是中國和不丹的國界線。

但過河沒有橋和船,不知是哪個工兵部隊過來(可能是第11師的工兵),很快放倒一棵大樹橫在水面上,部隊就從這個橋過河。因為樹枝和表面不平,人走不穩,有兩個戰友站在水裡,一個一個地牽著我們的手送過河,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那兩個戰友是哪個連的,姓甚名誰。

我們身後的公路上,印軍被擊毀的工程車和吉普車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車前輪撞在山上,後輪還在公路上,有的車頭碰著車頭,有的車發動機還在轟隆作響。印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我們根本就沒想到印軍這麼不經打,一交上火就往後潰敗,只知道逃命,鑽進森林裡就逃散了。

那麼久的準備,走那麼多的路,吃那麼大的苦,就為了這一天,沒想到這一天就這樣到來了。我甚至連個敵人的影子和印軍的樣子都沒看到過,在橋頭的河岸邊打了兩,三顆子彈,但都沒看見人影,只是聽排長指揮朝對岸有火光的地方打,因為火力很猛烈,連長急忙命令節約用子彈,射擊停止了,我也就再沒開槍。當時心裡的真實想法是把身上背的子彈多打些出去,減輕身上的重量,從達旺到德讓宗的一路上,子彈盒就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體,也實在背夠了,不想再背了。

連長後來講到節約子彈時說,解放戰爭時期一顆子彈是七斤半小米的價值,不要以為現在彈藥多了就可以浪費,仍然要節約子彈。

​說起德讓宗,此地處於要害位置,是像一張巨大的座椅,德讓宗河從左邊流過,右邊是一道不高的山樑,中間有一塊小平原由西向東傾鈄,印軍營房依著地面的高度分落在壩子上,遠看像一座排列有序的山莊農家院落,有印軍的後勤倉庫和停車場、武器彈藥庫,汽車修理廠,還有直升機坪、電廠、兵舍、操場等等,一條公路從前面橫著穿過,這裡氣候宜人,海撥高度可能兩千多米,初到者都不會覺得缺氧,是印軍在中國境內的一座重要軍事保障基地。

德讓宗向北(左)可支援西山口、達旺等據點;向右(南)可支援拉洪、邦迪那方向的各個據點,地理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印軍也把這裡作為前線指揮部所在地。

藏字419部隊朝德讓宗方向追擊,我們第31團左拐朝德讓河對岸追去,前面又是一條小河,可能是德讓河的支流,我們部隊過河後立即朝山上追,有人在說往那邊山上跑了很多的印軍,山腳下踏出了大大小小的路通往山上去,可我們沒有看到一個人影,連長,排長還在催喊加快點!加快點!!

我們當時已經很累很累了!我們戰鬥小組的三個人就互相拉著往山上爬。不遠處就看見有印軍的鋼盔和大頭皮鞋丟下了,再往上追,又有包丟下,軍用大衣丟下,棉衣,長衣丟下,還有食品、手電筒、眼鏡盒……等等,甚至襪子也丟,山上一片狼藉。再往上爬就有子彈袋,彈夾丟下,連步槍、衝鋒鎗都丟下逃命去了。但是仍然不見印軍人影子,上到一片緩坡上,是一塊一塊的玉米地,玉米已經全株枯萎在這一片地里。

我們上去,副組長左聚臣(陝西洛川人)也趕上來了,我走在前面,突然發現離我們十多米外的玉米地里躺著一具死屍,上身穿的是一件軍內衣,下身長褲,腳上單襪,頭上無帽,面朝下趴著,右手壓在身下。我立即轉回頭來報告副班長,前面有個死人,副班長他們三人掩護(副班長,朱昌民,文顯光),我再次上前,手端著步槍對著那具死屍細看。他身下沒有血跡,身上沒有傷口,雙眼閉著,臉是紅色的。這傢伙不對!但也沒有見他胸口起伏,不知咋的。我背對著那死屍,正跟副班長說話,副班長突然對我喊:「注意安全,他手裡有槍呢。」

把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上去蹬了他一腳,將他翻轉過來臉朝天,原來他手裡握著一支左輪手槍,我一腳將他的槍踢掉,正想開槍射擊,這個印軍軍官突然翻身就爬起來跪在我面前求饒,嘴裡不停地說著什麼,又是作輯又是磕頭。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說: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你繳槍不殺!我們寬大俘虜!又叫來翻譯給他講了我軍的俘虜政策。

被我們抓到的這個俘虜,年齡大約40至50歲的樣子,黝黑,較肥胖,是典型的印度人體型,刮過臉的大鬍子。他手裡那左輪手槍6發子彈是裝滿膛的,這是一名軍官。幾天過後,我們奉命停火後撤。在邦迪拉去接手所要押送的戰俘,在照名單交俘虜時我再次見到他,他是校級軍官,他也認出我了,後面我再講他在俘虜隊伍中發揮的積極作用。

當時他又是取指頭上的戒指,又是叩首作揖,向我要水喝,我示意他張開嘴,將水壺裡的水給他嘴裡倒了幾口吞下。看他已沒有敵意了,就通過翻譯要他向山上的樹林裡喊話,要印軍都鑽出來投降,一會兒樹林裡慢慢吞吞鑽出來六至七個印軍,然後把他們的槍都收過來,我們連八班還打傷了其中一個,子彈貫穿小腿在流血,衛生員給他包紮了,另外幾名俘虜是其他排抓住的。

這時山上的槍聲都停了,我們叫俘虜再次喊話。大家看看,聽聽,確定沒有人了,有人抬來了一副擔架,命令俘虜抬著那個傷俘,把繳獲的步、沖、機槍的槍機給扔掉,讓他們背扛著,我們押送著一同走下山去。

那名傷俘,不知怎地,俘虜不抬了,被丟棄在半山上沒人管,可能被後面救護隊抬下山送到戰俘收容所了。

我們將這些俘虜和戰利品帶下山,在德讓宗交給了收容站,然後回歸到建制,這時班長也跛著腳回到連隊,當晚我們在德讓宗駐下了,因為一直不斷的急行軍,這時我的兩個膝蓋都腫了,燒了水洗了個熱水臉和腳,早上腳踩到火坑燙起了水泡,衛生員給我把泡放了,能住在房子裡,感覺好享受。

印軍的庫房裡有毛毯,大衣,呢子軍裝,睡袋,棉衣,皮鞋,牛奶罐頭,有各類水果罐頭,蔬菜罐頭,白糖,大米,蟒蛇油等等,當晚我們用印度大米煮的大米飯,用蟒蛇油再加白糖炒,都是第一次吃到,把蔬菜罐頭的水濾了,再用我們中國炒菜的方法一炒,很可口,再把牛奶罐頭啟開,放住火上燒開,加入白糖直到吃的飽飽的,我也是在那裡第一次見到菠蘿罐頭,還有人頭牌等各種帶過濾嘴的香菸。當時,我們把乾糧袋裡殘餘的東西都倒了,裝上了牛奶罐頭和白糖。

印軍的那個軍服,也是五花八門,有的是黃呢子大衣,有的是那種黃呢子的夾克,還有的就像蘇聯紅軍那種,上領是開口地,底下又是封起的,那種半開口的。他們那個服裝,有的是土黃色,有點兒像國民黨軍官穿的那種顏色,另外有一種草綠色的,還有一種灰白色的,那個印軍裡面的組成部分,有印度當地的人,有錫克族人,有尼泊爾人,有不丹人等等,各個民族的兵穿的服裝不一樣,穿的最好的應該是錫克族人,尼泊爾族的穿的比較差。

因為天冷了,部隊都還穿著單褲,戴著單帽,棉衣早巳破爛,棉花暴露在外,上級看著戰士都凍的很厲害,批准給我們每個人發了幾件印軍的衣服,我當晚領到一件軍夾克呢子外套,一條呢子軍長褲和一件亞麻內衣,戰士里有人有毛毯和長大衣,所以打下德讓宗以後,我們身上都穿著印軍的服裝。

那天晚上,雖然睡在地上,但蓋的厚厚的,終於能躺下睡覺,美美的睡一個好覺,真舒服!當晚除了站了一小時哨外,都在睡覺做美夢!

當我們拿下德讓宗拿下邦迪拉,然後部隊就進入全面的搜山,因為印軍受到打擊以後,他就四面逃散,成了散兵游勇,都躲到大山裡面去了,所以必須要進行搜山,那個時候山裡面到處都是被打散的印軍,德讓宗在搜山,邦迪拉在搜山,拉洪也在搜山。

搜山時還有一個插曲,還在我們從拉洪往德讓宗方向追擊的時候,我們這個排裡面,都是沿著公路走的,有幾個同志掉隊了,他們也確實都走不動了,然後就在印軍被打爛的汽車旁邊休息,天黑時突然聽到一側樹林裡有響聲,接著看到從樹林裡頭跑出來兩個人,跑到那邊的汽車上面去了,這些掉隊的同志,過去把槍栓一拉,喊不准動,那兩個印度兵就舉手投降了,這兩個俘虜是到汽車上面去拿吃的東西,一個人找了一截生玉米棒子在嘴裡啃,看樣子是餓慌了。哈哈,掉隊的也能抓俘虜。

​戰後回到1營駐地白朗縣度窮區進行總結,連里很多老同志和幾個班長都提出給我記功,後來連長說我回到後方頂撞了排長,功過抵消,給了我一個連嘉獎,就算完了。

至於我頂撞了排長,大致是這麼回事,從前線撤回來大概兩三天,因為好久都沒有用熱水好好洗過頭了,頭髮都成了一撮一撮的,粘在一起拿梳子都梳不開,身上的襯衣像紙板一樣硬,那天早晨我起床後,出去拾了些柴火,用行軍鍋燒了兩鍋熱水,把頭和臉洗了幾遍,因為一遍根本洗不乾淨。這時連里吹哨集合了,我急忙著裝跑去集合,排長批評我,我回頂了他一句,他馬上叫我站出去。那幾天,就在班裡開會點我的名,排里開會點我的名,連里開會也點我的名。我實在覺得太委屈,晚上在床上朦著被子哭了幾次,心想,衝上德讓宗的全班三個人有我,衝到笫一線有我,抓俘虜有我,從達旺一路走來有我,哪樣苦也沒少吃,沒有給班裡、排里、連里和新兵抹過黑,這樣在眾人面前不留一點情面,很傷我的自尊。

後來也就想,當兵就要正確對待榮譽,對待批評,想得通想不通都得接受。

德讓宗攻下後,印軍有組織的抵抗就結束了,我們又領受了新的任務,向著前方的邦迪拉出發。

五、印軍俘虜的那些事很有趣

編者按:西山口-德讓宗- 邦迪拉戰役成功迂迴貝利小道切斷印軍退路後,第11師殲滅印軍48旅大部、67旅一部、62旅高爾瓦爾聯隊第4營一部計1476名,其中斃敵888名、俘敵688名,在參戰各師中戰果最大,打的最遠。第31團1營占領德讓宗後,我軍全線停火撤軍 ,拉洪以南所俘印軍由該營接受並向後方押送,該營於停火後又南返拉洪並進至邦迪拉。下文為張明孟老兵的記敘。

德讓宗戰鬥結束當晚,我們在德讓宗住宿一夜,次日早飯後,部隊接到命令立即回頭往拉洪、邦迪拉去,一路上感覺輕鬆多了。下午又到了拉洪住下,住的是印軍的營房,裡面一片狼藉,把散亂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布好崗哨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炊事班做好早飯,吃飯後去搜山,我們連當時往山下搜,山中有幾個瑪尼堆,還有幾處無人的房子,都是竹子房子,牆壁、地板都是竹子作的,踩在上面一閃一閃,嘎吱嘎吱作響。搜山到中午時候,營部通訊員來傳達命令:立即停火後撤。

部隊回到拉洪營房,把環境衛生打掃乾淨,能燒的燒掉,不能燒的用土埋掉,只留一座空房,不留任何戰爭的痕跡。彈坑填平,印軍的死屍就地挖坑掩埋,有的死屍巳經腐敗發臭生蛆,看到很噁心的。

印軍養的雞、豬、牛、羊一律殺掉,能弄來吃的就吃,吃不了的埋掉。把白鐵皮電線桿子全部撥出,把銅線一圈一圈繞好放在路邊等汽車來拉。公路上,汽車牽引著繳獲的榴彈炮、加農炮向達旺方向駛去,路邊被打壞的印軍汽車,能開的開走,不能開的拉走,公路上的障礙一律清除,一片繁忙景象。

收拾好了一切,又要準備接受新的任務,都不知道是什麼任務,兩三天前輕裝的背包也送來了,自己認領,又在拉洪宿營待命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部隊集合向邦迪拉前進,路上才知道是去押送俘虜,拉洪至邦迪拉路程不遠,不知不覺就到了。我們部隊集合好,在一個大壩子等著辦交接手續,講了任務、注意事項、路上的安全和紀律,目的地是隆子縣。連里原有的裝備不變,給我們配屬的有加強火力的連用機槍。同行的還有翻譯、衛生員、醫生、記者等等。

然後對交來的俘虜清點人數,把印軍軍官的證件與人一一核對,校、尉級軍官各多少人都點清楚,交與帶隊的營首長,對被俘的士兵只點人數。

這批俘虜中,印軍軍官有10多名,其中校官有幾名,其餘全是尉官,校官里就有我們在德讓宗後面山上抓到的那個,總人數當時說有700多人。交接完畢,我軍的代表給俘虜訓了話,就由我們押送起向拉洪、德讓宗、西山口、達旺出發。當時軍區的首長,師里的首長,新華社記者,新聞電影製片廠的軍事記者等等都來了,閃光燈,聚光燈都在搶占有利位置,忙得不亦樂乎,像機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隊伍成兩路縱隊前進,在德讓宗發下的印軍衣服,不能穿在外面,只能穿在裡面,不允許出現我們穿印軍服裝的現象,所以,我們還是頭戴發白的單軍帽,身穿暴花的棉軍裝,下穿發白的單軍褲,足穿破爛的軍用膠鞋,手端56式半自動步槍,身背挎包,水壺,手榴彈,乾糧袋,四個子彈盒仍穿掛在腰帶上,個個精神抖擻,每10名俘虜的距離有一名我們的戰士,就這樣押送行進。

邦迪拉一直到達旺的這一段路,是印軍修的唯一一條公路,路面是碎石的,不很寬,也就是三米多的樣子吧,會車都有點困難,路上看到的都是印軍的中卡車,沒有大卡車。

我們走在俘虜旁邊,指揮著他們,觀察著他們的動靜,如有汽車過來就分走公路兩邊,汽車過去了又歸到公路中間,繼續成兩路縱隊前進,我們打個手式,他們都是軍人,都懂手式的意思,我們伸出兩手食指併攏,他們知道朝中間靠攏,兩手食指分開,他們就往公路兩邊分開。

他們嘴裡講著話,我們聽不懂,這時我們才發現,印軍都比我們個子高,年齡也都比我們大,在他們面前我們就是娃娃兵。他們背著、扛著或頂著各人的小包袱和生活用具,那個被我們俘虜的軍官也在其中,他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他,他向我笑了笑,我點了一下頭示意。

雙方語言不通,我們只知道打招呼"哈嘍",有時要臨時指揮他們,就給那個軍官講。他明白意思了就去指揮那些俘虜行動,他在俘虜中有號召力,俘虜也聽他的話,他們的等級制很嚴,有不聽他的話,他要打,我們趕緊制止。就這樣一路上的行軍比較安全,沒發生過任何事故,順利到達指定地點,這個校官俘虜發揮了積極作用。

在路上就餐或宿營,由營裡帶隊的首長來決定,四周布好崗哨,限定俘虜的活動範圍,我們的飯是炊事班做,當然,比較簡單一些。俘虜們則自己去取水,搭灶,生火,領取他們愛吃的奶茶,烙他們自己愛吃的玉米薄餅,基本都是吃兩塊餅一杯奶茶,吃一些罐頭蔬菜,因蔬菜無鹽,他們會去抓些鹽來用,曾經發生過俘虜互相搶鹽的情況,就跟他們說,我們中國的鹽巴多的是,不用搶。

印軍是比較懶的,宿營的時候,他們自己不挖廁所,解手要走到比較遠的地方去,每個人手裡提一個像缸子的那種東西,我們四川叫盅盅的那種,解手後用缸子裡的水沖洗。

晚上讓他們自己燒水洗腳,他們高興了還要哼哼歌曲,一路上都是與我們一樣,露天宿營,快到達西山口前面的一個地方(我們不知地名),那裡有一片農家院子,木板房子,有門巴族老鄉,房子外面還掛著干玉米棒子,農田裡的雞爪谷已經成熟待收,氣氛比較祥靜。為了不打擾百姓,我們仍在外面的田地里宿營,俘虜們不幹了,引起一陣噪動,他們要求住到房子裡,後面營教導員來了,對他們說: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是人民的軍隊,不打擾百姓,不損害百姓利益,我們都住在外面田地里,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可說?才將噪動平息下來。

​三哥棋藝不錯啊,當年,在緬甸日軍戰俘營里,您敢挑地方睡覺嗎?

過了西山口,在往達旺的公路上,我們正押著俘虜前行,路上有幾個門巴族老鄉背筐里背著甜蘿蔔,俘虜看見了就一擁而上,隊列頓時亂了,把老鄉的甜蘿蔔搶光了,我們立即制止,命令他們把甜蘿蔔給老鄉還回去,老鄉向我們豎起了大拇指。

那一帶的老鄉,看到我們押著俘虜來了,有的就甩土塊去打俘虜,我們也立即制止了,我們說:他們已經是俘虜了,就不能再打他們,打傷了還要給他們醫呀。老鄉才停手,那些老鄉對印軍心裡有仇恨呀。

經過六天的徒步行軍,我們從邦迪拉把俘虜順利押送到了達旺,我方有專門的接待站,接待服務人員都是地方政府派過來的,還有軍醫給他們看病。安排好了俘虜的食宿,給他們一人發一條毛巾,一塊肥皂,一套牙膏牙刷和餐具,給他們換上了囚服,一切規定、制度都按管理所的要求執行,我們只負責警衛和看守,要出去活動就負責押送他們。

十幾天之間,我們營從達旺出發,長途迂迴貝利小道,攻擊德讓宗,一直打到戰役的勝利,又順著印軍主要布防的這條公路,回到了達旺,這場戰役的主要戰場都走到了,回想這一段戰鬥的日子,實在是非常難忘。

第二天,上級通知我們部隊去達旺廣場看演出,我們把俘虜叫出來,按上級的要求,按國籍把他們分開各站一堆,有印度、尼泊爾、不丹、鍚金等國籍,還有少數的其他國家的人,印度人數最多。把他們押送去廣場,步行了可能近一公里,在廣場中央坐下,坐的整整齊齊,他們坐中央,我們坐周圍,再外面就是其他觀眾。圍觀的人很多,新聞電影製片廠,廣播電台,部隊軍事記者,地方來的服務人員和部隊的其他零星人員,非常熱鬧,他們都沒有見過俘虜,可能是第一次見吧。

來慰問演出的是中央慰問團,演員們個個漂亮,帥氣動人,特別是軍人演員,男女演員個個髮式得體,一身嶄新的將校呢軍裝佩戴著金光閃閃的肩章領章,黑色皮鞋,腰扎武裝帶,中央慰問團演出的有獨唱、合唱、舞蹈、馬季相聲等等節目,報幕員一站出來,全場鴉雀無聲,隨之一陣熱烈鼓掌。演出到精彩時,那些俘虜笑得前倒後仰,合不攏嘴。早巳準備好的記者和攝影師們就抓拍照片和特寫鏡頭,下午還看了義大利電影《小木克》。

當晚那些俘虜高興極了,又是唱歌,又是念經的,轟鬧到深夜。

經過這一段時間與俘虜的接觸,看得出來他們已經沒有敵意了,有一個俘虜他對我們講:他是印度人,當兵20多年了,是個上尉排長,他家裡有老婆,孩子五個人,全家的生活都靠他一人掙的錢養活,他怕死,他死了家裡人就不能生活了,這次打起來,聽到槍響就投降了。這次你們放我回去,下次再叫我來,我還要來,我槍口抬高一點就是了。

據那些俘虜們說,他們的待遇都不一樣,新兵,老兵有很大區別,印度籍與其他國籍的兵也有區別,軍官和老兵有亞麻呢子服,其他兵則沒有。他們都是僱傭兵,當兵是一種職業。

我們在達旺待命期間,連里派我去學習了幾天翻譯,戰時都沒有派上用場,後來都忘掉了,但有一句印象深刻,至今沒忘,即「印地秦尼巴依巴依!」翻譯成中文是:印中人民是親兄弟!當我們要離開他們回撤歸建時,他們還來送我們,嘴裡喊著那句「印地秦尼巴依巴依!」

被我俘虜的那個校級軍官也來送我們了,他微笑著給我招了招手,看著我們的汽車緩緩啟動離開。

在回營歸建途中,受到當地群眾的夾道熱烈歡迎,凱旋門上掛著「熱烈歡迎英雄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凱旋歸來」的大字,藏族少先隊員們還把熱開水端到我們手裡。我們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在我的記憶中,這場震驚中外的戰爭就結束了!

(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解放軍老兵張明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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