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正義網
傳奇巨製《愛爾蘭人》時間跨度數十年,記錄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懸案之一,即傳奇工會領袖吉米·霍法失蹤案,以宏大的故事之旅,展現有組織犯罪的隱秘通道:其內部運作、仇敵以及與主流政治的瓜葛。
范京川
2019年11月,年度大片《愛爾蘭人》在Netflix上通過網絡公映。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喬·佩西三位年近八旬的老戲骨齊聚片中,盪氣迴腸地演繹了黑幫往事,加上優美的配樂,209分鐘的片長也並不冗餘拖沓,喚起了無數觀眾的懷舊情懷,甚至影片的英文名IHeardYouPaintHouses(我聽說你刷房子了)也成為影迷見面寒暄的開場白。
影片圍繞有組織犯罪展開,還穿插著豬灣登陸、甘迺迪遇刺、水門事件等著名的歷史事件,但為法律人津津樂道的話題還有羅伯特·德尼羅飾演的主角弗蘭克·希蘭作為卡車司機受僱運輸牛肉時倒賣牛排的行為該如何定罪。熟悉牛肉交付流程的弗蘭克把本應出發前加裝在卡車貨箱的密封條伺機偷偷塞進自己袖口,行至途中將所運輸的部分頂級牛排倒賣給他人,再裝上藏匿的密封條,最後才將餘下的牛肉送給指定的買家。
多次矇混過關的弗蘭克貪得無厭,最後一次甚至將所運輸的牛肉全部倒賣,以至於只剩一輛空車,東窗事發後逐漸走上黑社會犯罪道路。
看完電影,我突發奇想:依據中國現行刑法,這樣的行為該如何定罪?思來想去,頗值得玩味。有論者認為,弗蘭克構成職務侵占罪。我國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條規定,利用職務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才有可能構成職務侵占罪。弗蘭克的確利用了運輸牛肉到指定買家的職務之便,但其所倒賣的牛肉並非運輸公司所有,加之其也不是餐館的工作人員,餐館對其而言並非「本單位」,弗蘭克的行為難以構成職務侵占罪。
還有論者認為,弗蘭克構成詐騙罪。詐騙罪的本質特徵是行為人通過虛構事實、隱瞞真相使被害人主動向其轉移財產占有。它要求行為人實施的欺騙行為使得被害人陷入處分財產的認識錯誤,且被害人基於該認識錯誤處分財產。弗蘭克也確實欺騙了屠宰場,但屠宰場交付牛肉並非基於他的欺騙行為——雇其運送當然需要交付給他。屠宰場通過該交付轉移的占有只是讓其運送,並沒有永久讓渡權屬的意思。可見,謂其詐騙較為牽強。
影片中,弗蘭克與其律師在交流案情時,多次使用「偷竊」一詞,那麼他是否構成盜竊罪?筆者贊同這種觀點。
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條規定,盜竊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竊取他人占有的數額較大財物的行為。從客體要件上看,盜竊罪的行為對象是他人占有的財物,包括財物或財產性利益,強調事實上對財物或財產性利益的支配和控制。只要是在他人的事實支配領域內的財物,即使他人沒有現實地握有或監視,仍然屬於他人占有的財物;或者雖然表面上處於他人支配領域之外,但存在可以推知由他人事實上支配的狀態時,也屬於他人占有的財物。
弗蘭克受僱運輸牛肉,屠宰場和買家儘管沒有直接占有,但均作為權利人實際支配控制著牛肉。同時,依照我國合同法第一百四十四條,在途中標的物毀損、滅失的風險自合同成立時起由買受人承擔。電影里指定的買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並未發現其收到的是被倒賣後短少的牛肉,該部分牛肉的價值應當認定系前述合同法條款中「風險」的現實表現,構成盜竊罪的客體。
從客觀要件上分析,竊取是盜竊罪的本質特徵,指違反被害人的意志,採取不為財物所有者發覺的方法,將他人占有的財物轉移為自己占有。竊取行為通常具有秘密性,但不限於秘密竊取;竊取行為還具有多樣性,竊取的手段與方法則沒有限制,腦洞有多大,竊取的花樣就會有多奇。竊取行為的後果是排除所有人對財物的支配,行為人通過竊取行為取代權利人對財物或財產性利益進行事實上的支配。按照正常的操作流程,牛肉裝車後出發前應當由屠宰場的工作人員現場加裝密封條,卸貨時由買家的工作人員拆封。但弗蘭克與屠宰場工作人員熟識並取得信任後,工作人員不僅不再出面更是直接將密封條交給他加裝,正是這一管理漏洞給了弗蘭克可乘之機。弗蘭克先將密封條藏匿,瞞天過海倒賣牛肉後才裝上,該行為顯然違背了權利人的意志,藉助管理漏洞和經手之便,順手牽羊,認定為竊取較為合理。
其實,在我國刑法體系中,類似情況已經有明確規定。我國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條第二款規定,郵政工作人員竊取財物的,以盜竊罪論處。按照罪刑法定原則,刑法禁止類推適用,因此非郵政工作人員不得直接援引該條予以定罪量刑。不過,在電子商務傲立全球、「快遞小哥」刷屏網絡、物流業務蓬勃發展的我國,郵政早已不再一家獨大。我們的立法和實踐應該如何回應社會的需求和時代的發展,或可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