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劍雨》的愛情觀:平淡貼心的愛情,才最值得嚮往與珍惜

影視最前方 發佈 2020-01-14T18:07:44+00:00

如《雙瞳》有大衛·芬奇《七宗罪》的架構,《劍雨》同時也有《史密斯夫婦》和《變臉》的創意在裡面,電影中並不諱言這個部分,這就變成了一部深具個人風格且兼有商業娛樂與藝術深度的作品。

武俠電影是華語類型電影裡面頗具特色的一種產品,既有強烈的民族性,也滿足一般人對於俠者以武犯禁,可以憑自己的真本事「跳脫社會框架與規範」的渴望。2010年由香港導演吳宇森監製、台灣導演蘇照彬執導的電影《劍雨》可說是近年來表現十分亮眼的一部作品。

導演蘇照彬的劇本有個特色,他擅長收集他人的構思拼貼出符合東方的故事情節與思考邏輯。如《雙瞳》有大衛·芬奇《七宗罪》的架構,《劍雨》同時也有《史密斯夫婦》和《變臉》的創意在裡面,電影中並不諱言這個部分,這就變成了一部深具個人風格且兼有商業娛樂與藝術深度的作品。

另外,導演蘇照彬出身於電影劇本寫作,從《愛情靈藥》開始就嘗試自編自導。如果拿他最近的幾部劇本作品一起看,無論是《雙瞳》結局的有愛不死或者《詭絲》中親子間的情感模式,都不難看出蘇照彬企圖探討人類愛情觀這一主題,而《劍雨》則是以武俠大結構來包裝其中的愛情觀:平淡貼心的愛情,才最值得嚮往與珍惜。


平凡中見偉大的愛情

在武俠片公式裡面,主角不是背負著國讎就是家恨,而後被高人或護院所救,最後練就絕世武功、手刃仇人大仇得報。《劍雨》中的男主角江阿生(也就是張人鳳 鄭雨盛 飾)就是這樣的角色設定,然而主要的敘事觀點卻是女主角曾靜(楊紫瓊 飾)。曾靜本是朝廷地下暗殺組織黑石裡面最強的殺手,奉黑石首腦轉輪王(王學圻 飾)之命殺了朝廷重臣張海端(李慶祥 飾)全家,搶走傳說中藏著絕世武學的高僧羅摩遺體上半身。

後來受到陸竹(李宗翰 飾)以性命點化,帶著遺體不知所蹤,實則請神醫李鬼手為她整容變臉,成為一個普通的賣布女子曾靜。武功高強的殺手厭倦江湖風波而金盆洗手,這樣的故事題材並不是不常見,但變臉後的殺手卻遇見當初被自己滅門的張家唯一倖存者,而且也被李鬼手換過一張臉的—張海端的兒子張人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展開了一場有趣的戀愛繼而結為連理,如此情節就很吸引觀眾了。所以,《劍雨》想傳達的主題不在復仇,不在寶物,更不在一步江湖無盡期的身不由己,而是平凡中見偉大的愛情。


人類的情感慣性

不是每一段初戀都是甜美且值得回味再三的,曾靜的初戀很顯然是轉輪王。導演蘇照彬在公開訪談時提到過,葉綻青(大S徐熙媛 飾)的角色設定是和曾靜互相映襯的,她隱喻的是年輕時的曾靜。葉綻青本來是個在新婚之夜殺了丈夫的少婦,被黑石吸收到組織里。轉輪王說:從今天起,我如你父,黑石如同你母,我會教你武功傳你劍法,你已經死過一次,現在這條命,是我給你的。

少女對救了自己且如師如父的成熟男人產生愛慕之心,這在小說戲劇里是很通俗的設定,且師徒相戀在社會道德觀來說雖不容易被接受,卻能說服觀眾:明知社會不允許此種畸戀卻還不顧眾人眼光結為連理,可知他們是真心相愛,令人動容。

我們假設轉輪王是曾靜的初戀,除了從蘇導的訪談中得知之外,戲裡其實也放了幾個伏筆,在曾靜迷昏江阿生,與彩戲師、雷彬、葉綻青、轉輪王四人在家裡晤談那場戲中。轉輪王詢問曾靜為什麼要找李鬼手易容,是因為不喜歡以前的臉?以及他走近床邊看到熟睡中的江阿生唇上那兩道鬍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上唇的鬍子。

而後曾靜說希望用羅摩遺體換自己和丈夫的命,轉輪王則說了一句:你就這麼喜歡他?轉輪王從言語中透露的除了對愛徒的不舍,還有那麼一點舊愛對新歡的醋意;至於摸鬍子的舉動,從轉輪王的角度來看,當然我們可以詮釋為太監對真正男人能夠生長鬍子的下意識的羨慕,但未嘗不能從這個動作里看到轉輪王推測(或者實際上真的是)曾靜把自己初戀的外在形象投射在江阿生身上。這是人類的情感慣性,會把初戀或某一個讓自己刻骨銘心的人當成外貌、個性的典型,之後無意識地重複受到具有類似特質的人所吸引。


不求回報的真愛

曾靜少女時代情竇初開時懵懵懂懂的初戀就這樣夭折了,如果她從來沒碰到陸竹—在她生命中偶然路過、只有短短三個月緣分,卻影響她整個後半生的男人,也許曾靜會這樣陪在轉輪王身邊,當一輩子的殺手。蘇導在訪談里說,在我想像中,綻青是沒有死的。她應該在影片最後拿著一張招租單,再去找蔡婆,問:蔡大娘嗎?請問你有房子在招租?曾靜和葉綻青互為鏡像,在同中有其異,頗有一種平行時空不同選擇而又殊途同歸的意趣。

如果說轉輪王是曾靜人生與情感的啟蒙師,那麼陸竹就是讓她明白什麼叫作真愛的度化者。陸竹,一個被稱作少林四十年來佛法武功第一的帶髮修行人,原本想救張人鳳,但晚了一步。於是纏住曾靜,剛開始為的是勸她放下屠刀,結尾的時候初衷不變,心念卻似乎因為朝夕相處了三個月而悄悄改變了。

既然沒有世間雙全法可以不負如來不負卿,陸竹留下打敗辟水劍的四招:藏拙於巧、用晦而明、寓清於濁、以屈為伸,以性命了結他們之間的塵緣。這四招也成為結尾曾靜打敗轉輪王的關鍵。他臨死前將羅摩遺體的秘密和石橋故事告訴曾靜,再借著陸竹的師父之口說明石橋公案的涵意。

在這裡突顯出一個對比,轉輪王當初傳辟水劍給曾靜的時候,刻意留了四個破綻是出於私心,防範徒弟有一天背叛師門不為己用,這是建立在條件之上的愛;而陸竹教曾靜四招破解法,並希望她能放下辟水劍退隱江湖,自己則成為曾靜所殺的最後一人,是發自真誠的慈悲與愛。

自此曾靜才明白,能夠為一個人真心著想,只希望她過得好過得開心,甚至連性命都不惜捨棄,這才是無條件不求回報的真愛。陸竹死後,曾靜便成了第二個陸竹,她不想再看到自己從前的那張臉,因為會想起不堪回首的江湖前半生,也會想起是這張臉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那人,已然成為胸前一顆永遠也抹不去的硃砂痣。


平平淡淡的愛情

經歷過兩段愛情之後曾靜累了,她只想自己的後半生過著平凡但安穩的日子,就算一個人獨身到最後也罷。誰知一個從雨里冒出來的,那樣傻氣卻真誠的跑腿信差江阿生,又再一次牽動了曾靜以為已是枯木死灰的心。

他們平平淡淡的產生了情愫,平平淡淡的喜結連理,也平平淡淡的過著小日子,直到在錢莊發生的搶劫讓曾靜不得不使出武功,暴露自己不為人知的過往。曾靜面對第三段突如其來的感情,不是沒有猶豫與內心轉折的。

她回雲河寺找陸竹的師父,問道:師父,請您告訴我,還有這個福分,人生可以重新來過嗎?師父答云:去!死者乃為生者開眼!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來已成現在,現在已成過去,隨心而去吧,看能得否?這一段是繼陸竹給曾靜之後的第二個禪機。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如果還執著於前念,那麼人生永遠只能原地踏步,沒有可預期可展望的未來。活在每個當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選擇而不後悔,這是陸竹也是陸竹的師父希望曾靜過的人生。所以曾靜勇敢地對江阿生開口了,堅定而明確的語氣。

在錢莊被搶這場戲裡,我們確實看見曾靜不再殺人,信守對陸竹的承諾,可是就算棄劍不用,也還是被轉輪王從某些招式中發現她是曾靜的證據。接下來的發展是容易推想的,要不就是重回黑石組織,要不就是死亡一途。


回歸平凡的生活

轉輪王知道現在的曾靜已經不是冷酷無情的殺手曾靜,而是一個有著正常人類情感的普通婦女曾靜,所以威脅她:先殺了你丈夫再殺掉所有認識你的人最後再殺了你。主題還是回到羅摩遺體,在想離開江湖卻又被捲入風波的無奈過程中才慢慢揭開事實真相,原來江阿生就是當初離奇倖存下來的張人鳳。

蘇導說過在剪接時才發現會造成兩種解讀方式,一是江阿生早知道曾靜是殺手而刻意接近,但日久生情,始終下不了手為父報仇;二是江阿生並不知情,直到按照曾靜的話去雲河寺挖墳看見曾靜的畫像才知道最愛的人同時也是殺父仇人。

如果是前者,則無法說明為何江阿生掘墳見畫時的表情如此悲痛失落;如果是後者,就無法解釋他後來對曾靜說自己有無數次機會下手殺她。蘇照彬說:我是故意讓這裡有一個懸而未決的疑問。在劇本裡面,其實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整容後的江阿生巧遇曾靜,一個設定則是他是故意來找她的;拍的時候,其實以巧遇的橋段為主。

但是後來剪接時,會發現這可能會有太過巧合的疑慮,最後則決定了,讓故事看起來,他好像知道,但是因為他太喜歡曾靜了,不到最後不肯相信她就是他的殺父仇人,我很喜歡這種感覺。當然基於解構主義理論,觀眾有權選擇一種自己喜歡的解讀方式,不過巧合也罷,人世間不也是有一堆巧合才引發了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嗎?則最後曾靜如陸竹般選擇犧牲自己保護張人鳳,才真正感動張人鳳放下殺父之仇,曾靜也因為殺了轉輪王而可以徹底脫離黑石,兩人回歸平凡的市井小夫妻生活,這樣的設定跳脫了故事原本十分有可能導向的悲劇收場,而讓觀眾在片尾得到一種在眼淚中會心一笑的滿足感。


平淡貼心的愛情,才最值得嚮往與珍惜

縱觀電影《劍雨》中曾靜的愛情觀,可以看出經歷過了三個階段:從轉輪王的見山是山,到陸竹的見山不是山,再到張人鳳的見山又是山,如此的心態轉折,很能夠引起許多觀眾的迴響。很少人在感情世界裡可以一步到位,我們總是在每一段情緣中跌跌撞撞,學習和不同的人跳一段雙人舞,有時你踩了我的腳,有時我轉了不該轉的身。但我們總還是該互相感謝,因為彼此都是對方那條紅地毯的一部份,正因有我們在雙方生命中的預先鋪陳,最後才能在對的時間,各自被領著走到屬於自己那個對的人面前。

最後,我想說的是在感情世界中,幸福的定義是什麼?也許,驚濤駭浪、轟轟烈烈的愛情固然讓人刻骨銘心;但在下雨時總是適時巧合地出現幫你收拾攤子、又或者晚上回家時還記得買一份他愛吃的豆皮帶回去給他當宵夜,這樣平淡卻貼心的愛情,才是最值得嚮往與珍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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