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散越南·回溯丨百年移民路:「不漏洞拉」們的聚散飄零

澎湃新聞 發佈 2020-01-16T14:43:20+00:00

根據越南官方資料,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如今海外越南人達450多萬,分布在全球109個國家和地區,約八成生活在西方國家,當中逾180萬人在美國居住,是繼華裔、菲裔、印度裔後美國第四大亞裔群體。

【編者按】

慘劇在歐洲老牌工業現代化強國再次上演。

2019年10月23日凌晨,英國埃塞克斯郡一個冷凍貨櫃貨櫃內發現39名越南籍偷渡者遺體。這是2000年以來英國最嚴重的人口販運致死事件。

數據顯示,每年有約1.8萬越南人偷渡到歐洲,而越南移民每年付給人口走私犯的錢可能達到2.34億英鎊。

他們中的許多人對死難同胞的遭遇感同身受,但對於生存和安全之間究竟如何抉擇,卻沒有人能輕鬆作答。

「媽媽,對不起,我的旅途沒成功,我很愛你和爸爸,我要死了,因為無法呼吸,對不起。」26歲的越南姑娘范氏茶眉在英吉利海峽上一個即將抵達英國的貨櫃內,給母親發送了生命最後的信息。

與范氏茶眉同行的,還有另外7名女性和31名男性,他們的年齡在15歲到44歲之間,其中包括一名希望在倫敦的美甲店裡謀得一份生計的音樂學院畢業研究生阮文雄。

去年10月23日凌晨,英國警方在埃塞克斯郡一個工業園內的一輛貨櫃貨車裡發現39具遺體,經查證全部為越南籍。從媒體報導拼湊出的遇難者生前故事碎片中不難發現,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踏上這趟「死亡之旅」的出發點只有一個——為了賺更多的錢,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是繼上世紀70、80年代的越南難民潮後,越南偷渡者對世界的再一次衝擊。

中國人對越南移民的認識,往往是從「不漏洞拉」這個詞開始的,這是越南語「從今以後」在粵語中的發音,是香港政府1988年開始向湧向這個「第一收容港」的大量越南船民解釋新難民政策廣播文的第一個詞,此後被用來指代那個時期通過船隻大批逃往海外尋求避難的越南難民。

越南「船民」

從上世紀中葉越南人趕走法國殖民者實現獨立之後,越南先後出現過多批移民潮,從早期的因政治因素出逃避難,到後來的因經濟因素選擇出國務工、移民,其背後都有著歷史與現實維度交織的多種「基因」。

回顧越南的移民變遷之路,「不漏洞拉」(從今以後),本該是屬於越南人的新的一頁,但從英國工業園的貨櫃貨車內被發現的39具遺體,似乎可以看到,越南人移民路上的「漏洞」還在繼續。

半個世紀移民史,國際越僑社區初具規模

「『不漏洞拉』是難民潮的標記,也象徵越南船民渡海的絕望、希望與聚散飄零。」

出生在香港的加拿大華人作家黃雋慧在2017年出版的《不漏洞拉:越南船民的故事》一書中這樣描述著早期越南移民的困境。

《不漏洞拉:越南船民的故事》

但從半個世紀後回望過去,前人的絕望與飄零,成為了後人的「心之所向」。

近代以來越南的第一次大規模人口外移,發生在越南打敗殖民者贏得獨立之後。

1885年《中法新約》簽署後,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二戰期間,日本入侵越南並實際控制當地長達五年。日本戰敗後,法國妄圖恢復戰前的殖民統治,但遭到了胡志明領導的越南人民的激烈反抗。越南人的抗法戰爭持續了8年,最終實現獨立。

1954年,法國正式結束對越南長達近70年的殖民統治。而在當時,與法國殖民者一同撤退的,還有一大批「親法」的越南中上階層人士。

「這批人中包括法國殖民政府中的越南官員、親法派的中上階層,還包括了他們的僕人。他們是第一批大規模的越南移民,大部分人移到了法國,也有部分移居到了非洲及東南亞的法屬殖民地。」專欄作家、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研究員陶短房表示。

法國對越殖民時期為「親法」者制定的教育政策,為上述越南第一批移民融入法國社會、建立起最早的越僑社區打下了基礎,其中一些人甚至在移居國也取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據蓋爾·凱莉在著作《法國殖民教育: 越南與西非》中介紹,「殖民者為籠絡人心,在西貢(現胡志明市)、河內和順化三地分別為法國移民的子女建立了一所與法國本土標準統一的公立中學。並頒令,凡為法國殖民政府機構服務的越南人(包括政府機構雇員、商人、封建官吏),其子女在通過嚴格的入學考試之後可以進入公立中學就讀。」

第一批移民的「成功」無疑增加了後來者對移民之路的積極期待。法國人的離開,在帶走第一批越南移民的同時,還埋下了第二批,也是越南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移民潮的種子,這場移民潮,後來演變成為了一場令人唏噓的人道主義危機。

1975年4月29日西貢被攻占前夕,美國中情局人員安排美國公民乘坐直升機撤離。

根據1954年日內瓦和談,法國殖民者撤離之後的越南以北緯17度線實際分為南北兩個國家。1959年,胡志明領導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決定推翻越南共和國(南越)政權,1961年,美國插手,越南戰爭正式打響。

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死傷無數。直至14年後的1975年4月越南共和國首都西貢被攻占,標誌著越南戰爭正式結束。但隨之而來的,則是大批越南人的離散與海外求生之路。

西貢城破後,越南共和國的政府官員、企業家、富裕有產者為了避免遭受未來可能的「政治清算」,踏上了逃亡之旅。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在美軍最後的大規模的疏散行動中,乘坐直升機登上美軍軍艦抵達關島,隨後被安置在美國各州。

而更多平民則沒有這麼幸運。出於對北越政府統一後的政策的擔心,150萬南越人開始利用漁船逃往海外,成為了「不漏洞拉」故事中,受到世界關注的「船民」群體。

1975年4月30日,越南共和國首都西貢被攻占的情景。

「船內空間極狹小,加上風高浪急,一有大浪,自己和旁人只得活受罪,船民往往在汗臭、尿臭和嘔吐物間,擠在一起,全程以同一個姿勢屈坐……為了騰出最多空間載人,食物、飲水儘量少帶,還未駛出公海已經缺水缺糧,甚至沉沒……為防止細菌散布,也擔心靠岸後有關當局見到死屍不許上岸,不得不顧全大局,船上任何人因各種原因身故,往往立即拋屍海葬。」《不漏洞拉》這樣描述道。

廣袤的南海,埋葬了大量越南「船民」。變賣家產向蛇頭支付二、三兩黃金(後期漲價到十至十二兩黃金)後,這些「船民」並不知道,嚴重超載的漁船將駛向何方,甚至不知道,簡陋的漁船,能否支撐著他們看到另一條海岸線。一路上,海浪、風暴、海盜及鄰國軍人射出的子彈,無不威脅著越南人的「死亡航程」。據聯合國統計,在此期間,約有20萬到40萬越南船民死在海上。在泰國的海灘,不時有罹難者的遺體或遺物被海浪衝上岸。

而那些挺過南海天險的人,還將面臨人為的阻撓。越南「船民」的出逃持續多年,周邊一些國家與地區開始拒絕他們上岸,破舊不堪的船隻只能在公海上漫無目的地漂蕩著。

標誌性的事件發生在1978年,載有2500人的「海虹號」難民船相繼被馬來西亞、菲律賓、香港等地拒絕上岸。全船的人不知何處是其歸所,只能絕望地漂在公海等待死亡。「小便的騷臭味像一層雲霧籠罩著船艙,糞便和汗跡環繞船沿,有些人靠著船欄,有些人無聲地躺在生鏽的甲板上。」這是當時德國《明鏡周刊》對船上情景的描述。

1978年9月20日,一批獲救的越南船民。

「實在看不下去了,不能大家都在觀望這樣一場人間慘劇。」德國政治家、時任下薩克森州州長恩斯特·阿爾布雷希特(Ernst Albrecht)決定,從「海虹號」難民船上收留1000名越南難民來下薩克森州,所有費用由該州承擔。

阿爾布雷希特是德國前國防部長、去年底剛剛就任歐盟委員會主席的馮德萊恩的父親。當年,他的決定轟動西德,1978年12月聖誕前夕,第一批163名難民坐飛機抵達下薩克森。隨後,法國人安德烈·格魯克斯曼(André Glucksmann)等三人發起了公民運動「為了越南的一艘船」,集資購買一艘船赴南海營救難民。他們將購買的船命名為「光明之島」,想要給漂流在南海上的越南「船民」一線光明,1979年10月,法國政府一次性接受了該船送回的884名難民。在1979年至1987年的8年里,「為了越南的一艘船」協會租下的6350噸遠洋輪一直在南海搜尋呼救的難民船,直接參與救出了11340名越南「船民」。

1979年7月,在聯合國的呼籲下,英國政府將香港列為「第一收容港」。從越南出逃的難民,由「第一收容港」先行接收,再經西方國家甄別難民的資格,符合甄別標準的難民可轉去這些國家定居,剩下的則由「第一收容港」政府自行遣返。

大量「船民」的湧入,讓原本人口密度就已吃緊的香港更顯逼仄。而這些獲得救援者的境況也並沒有太好,他們往往在各難民營與收容國間輾轉騰挪。自1975年至2005年,香港共接收了23萬越南難民,其中安排14多萬人移居海外,遣返6.7萬多人,另外永久安置了近1.6萬人。

因越南獨立和統一而帶來的兩次移民潮,移民者多出於國內政治因素而被迫冒著生命危險漂洋過海。歷經數十載,他們才漸漸在美國、歐洲、澳大利亞、香港和東南亞各地安頓下來,並且建構起了大量越僑社區,有些甚至一度成為當地規模最大的外國僑民社區。

2007年9月1日起,在海外定居的越僑可免簽證回國,每次可最長停留90天,此外,越南政府還開始實施鼓勵海外越僑回國投資、人才引進等政策,這些離鄉數十載的早期越南移民,再度與故土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人出國,幸福全家」式勞務輸出

越南統一之後不久,在大量難民逃亡的同時,百廢待興的越南政府也開始將勞務輸出作為促進國際合作、推動國內經濟發展的主要政策之一。

1975年戰爭結束後,軍人退役,青年突擊隊員返鄉返城,適齡就業青年大增,而長期的戰爭使越南經濟百業凋敝,國內就業壓力巨大。在此背景下,越南政府在1980年2月1日出台了第46/CP號決議,確定了對外合作發展經濟的目標。

此時恰逢蘇聯、東歐地區的勞動力嚴重短缺。1981年至1984年,越南陸續向蘇聯、捷克、匈牙利、保加利亞、民主德國等東歐國家輸出勞工達6萬人,到1988年,這一數字增至17萬。他們主要從事輸油管線建設、礦工、水利、紡織、墾荒等重體力、大強度工作。

1986年12月,越共六大決議進一步明確 「採取多種合適形式擴大向國外輸出勞務,並將其視為勞動計劃的有機部分」。隨後越南將勞務輸出市場擴大到伊朗、伊拉克、阿爾及利亞等國。

1987年,越南政府第398號決議出台,允許越南建築公司參與外國投標,開始對外工程承包。1988年6月頒發第108號指示,以直接與外國合作形式擴大勞務和專家輸出範圍。1994年,越南把勞務輸出政策正式納入勞動法。當地從事勞務輸出的單位也從1991年的495家增長到16200家。

1995年越南加入東協,促進了區域合作和國際經濟合作。勞務輸出覆蓋量達到40多個國家和地區,主要輸出國和地區是東亞的日本、韓國、台灣、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2000年在日本的越南勞務人員占日本的各國勞務人員總數的2.3%。隨後越南勞務輸出市場又擴大到西歐、北美等國家地區。

截至2019年3月底,共有20.9萬越南人在韓國,他們主要從事工業、農業、建築和漁業等。

直至今日,依舊可以在越南各省、地方的官網上找到勞務輸出的政策性支持文件。如廣南省通過2019-2021年階段在國外工作的協議,制定了派遣勞務人員去往阿根廷務工的支持政策。政府還為外出勞務人員提供語言學習及知識技能提升指導,並向企業簽訂合同的勞工提供貸款支持。

這一批以合法的勞務輸出為主的越僑,初始階段多在輸入國從事低端勞動,將節省下來的工資寄回越南,用於家人的生活。在積累了一定的原始資本之後,他們中有一部分人移民到了西歐、美國等發達地區。也有部分越僑被派往當時同屬社會主義陣營的東德、捷克、波蘭等地接受工業技術培訓後,留在了當地。

海外越南社群的規模隨之越來越大,而這一批的越僑普遍有家人仍在越南生活,與故土的聯繫更為緊密。他們寄回的外資為越南的國家發展打下基礎,而他們在海外成功紮根的故事,也通過口耳相傳回到越南,構建起了新一代越南年輕人眼中「粉色的歐洲」,吸引著他們前赴後繼,不惜以非法偷渡的方式奔向「更好的生活」。

「死亡貨車」事故中遇難的越南女孩裴氏蓉就曾在社交網站上這樣寫道:「我還在越南的時候,以為歐洲是粉色的,但到了才發現,其實它一片漆黑。」 在很多越南青年及越南家庭心裡,偷渡是一種投資,去到人工報酬更高的地方打工,將給整個家庭帶來未來和希望。

「一人出國,幸福全家」,這是越南早年勞工輸出時的宣傳語,也是當下非法偷渡務工者境況的真實寫照。作為「前輩」,已在海外紮根的越僑也會為偷渡來的同胞提供幫助,介紹工作,甚至是借貸幫助他們偷渡移民。

裴氏蓉

上海外國語大學南亞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馮超表示,早在(上世紀)80年代,翠娥中心(Trung tâm Thuý Nga)作為越南的海外文化傳播機構,就向海外越南同胞提供避難等私營互助活動,「此外,從文化因素分析,通過夜巴黎標誌性的文藝節目,翠娥中心潛移默化、有意無意地試圖用一種浮光掠影般的藝術手法激發國內底層民眾一種尋求人生蛻變的渴望。」

而隨著勞務輸出需求的數量和規模的增長,越南政府的監管力度和提供服務的能力並未對等地提升,為之後越南蛇頭的猖獗和非法偷渡務工的興起埋下隱患。

改變命運的灰色選項

海外越南社區的規模化分布、越南同胞間的互助信任、早期移民者的示範效應無疑大大增加了越南當地人對偷渡後生活的信心。而當下生活的困境,則是迫使他們做出偷渡抉擇的「最後一根稻草」。

根據越南國家統計局數據,2018年越南GDP年度增長率達7.08%,創下11年來最高水平。去年上半年,該國的經濟增速創下8年來最快水平。據越南建設證券消息,2019年前8個月,越南境外投資累計達4.39億美元。

2016年,時任美國總統歐巴馬歷史性訪問越南,兩國簽署多項合作協議;2019年,經過九年談判後,越南與歐盟簽署了《歐盟和越南自由貿易協定》和《越南和歐盟投資保護協定》,無不體現了越南吸引外資能力的增強,及刺激經濟發展的決心。

然而,一路突飛猛進的經濟數據和依靠製造業的快速崛起,對於部分生活在鄉村的越南民眾來說,所獲實際收益並不明顯。

2017年,越南勞務輸出人數連續第四年超過10萬人。

「越南的經濟發展並不平衡,外國投資主要集中在胡志明市、河內、北寧省等工業發達的地區,像河靜省、乂安省、廣平省在越南屬於經濟相對落後的省份。」馮超說,「此外,越南發達城市的平均工資在(人民幣)2000-2500元,相較英國、西歐有很大差距。」

根據河靜省統計局公布的數據,2018年其人均地區生產總值(GRDP)為4950萬越南盾(約合人民幣1.5萬元),而同期首都河內的人均GRDP為9394萬越南盾,胡志明市更是達到1.55億越南盾。作為越南面積最大的省份,同時也是胡志明的出生地,乂安省2018年人均GRDP僅3664萬越南盾(約合人民幣1.1萬元),不足胡志明市的四分之一。

美國IHS Markit公司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拉吉夫•比斯瓦斯(Rajiv Biswas)稱,越南9500萬人口中約有10%生活在貧困中,有時些甚至生活在「極端貧困」地區。而外出務工,成為了這些貧困人口的唯一出路。據越南媒體報導,僅去年1至8月,就有41970人離開河靜省外出謀生。

此次英國「死亡貨車」案中,有多名死者正是來自河靜、乂安、廣平三省。據媒體此前報導,此次事故的遇難者中,一些人花費了3萬英鎊前往英國,這筆錢,相當於一名越南農民30年的收入。遇難者中有不少家庭為支付這筆巨款,不得不抵押、變賣家產,或背負巨額高利貸。但是,對這些越南家庭來說,如果能把後代送出國掙錢並開啟新生活,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

「自2008年越南政府頒布鼓勵勞務輸出的政策,國家和人民都嘗到了甜頭,根據世界銀行統計數據,2010年義安省的貧困率是26.5%,到了 2018年義安省的貧困率只有5.54%,只略高於全國平均水平(5.35%)。」馮超補充道,「但合法的勞務輸出途徑出去很難去到英國、西歐等發達地區,只能去一些移民門檻不太高的國家,並不能滿足一部分越南人的期待,再加上已經在法國、德國、英國的一些同胞的示範效應,他們才鋌而走險。」

據英國慈善組織「救世軍」(The Salvation Army)透露,他們在2018年7月至2019年7月接收了209名越南偷渡客,不僅較五年前增加了248%,而且多於任何其他國家。

另一方面,當前越南勞動力市場供求結構性矛盾突出,短缺與剩餘並存。越南當前處於人口紅利期,9500萬的人口規模,人口平均年齡只有29歲,70%的人口都在35歲以下。越南外來投資市場對勞動力的消化能力,還不足以解決「勞動力過剩」的問題。

「越南的經濟發展相對表面化,外資企業建廠招工主要需求的是廉價勞動力,越南當地人能在工廠內做到工段長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這也是幾次越南工廠衝突的主要原因,是工作強度大、工資少,且升職無望所導致的。」陶短房表示。

市場上可以提供的工作崗位,與越南年輕人的職業期待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似乎解釋了為什麼「死亡卡車」中冒險偷渡的還包括了研究生。「越南國內學歷越高,對應的工作機會越少,而且長期的腐敗問題,也導致很多來自普通家庭、農村地區的年輕人在當地更難獲得就業機會。」陶短房補充說。

「歸結而言,還是為了謀求更好的收入,更好的生活質量。」鄭州大學越南研究所所長於向東總結道。

據《紐約時報》報導,為掙錢養家,越南每年有約1.8萬人以8千到4萬英鎊的價格(約合人民幣7.3萬到36.4萬元)通過蛇頭偷渡到歐洲,另據聯合國數據顯示,越南移民每年支付給蛇頭的偷渡總費用可能高達2.34億英鎊(約合人民幣21億元)。偷渡產業在越南已發展為一條成熟的灰色產業鏈。

英國「死亡貨車」事故背後的越南移民偷渡問題,並非偶然,其中既有越南長期的移民文化基因,又有當下現實的重重壓迫。

四十年前,「不漏洞拉」們擠上簡陋的漁船,在南海的風浪中,駛向未知的航程。而今,39名越南人躲藏於冷凍貨櫃內擠作一團,穿越英吉利海峽,卻不能再在箱門打開的一刻聽到一句「不漏洞拉」。

根據越南官方資料,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如今海外越南人達450多萬,分布在全球109個國家和地區,約八成生活在西方國家,當中逾180萬人在美國居住,是繼華裔、菲裔、印度裔後美國第四大亞裔群體。

如果說第一批、第二批移民是因戰爭與政治因素被迫背井離鄉、漂洋過海,那麼受惠於勞工輸出的第三批移民,及第四批不吝惜冒著生命危險花費高昂費用的偷渡者,至少有了選擇的權利。也許這個權利是灰色的,對偷渡者來說,這個權利不是正大光明地被賦予的,餘生恐怕會生活在陰暗裡見不得光亮,但卻成了千萬偷渡者踏上心目中的「伊甸園」、謀求改變命運的為數不多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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