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張仲麟】
就在全世界聚焦於伊朗誤擊烏克蘭航班之際，美國波音飛機又出來搶占風頭了。
當然，這次不是737MAX又双叒叕出醜聞了，也不是波音飛機又双叒叕摔了，這次的事件比較奇特：
達美航空DL89航班（機型777）從洛杉磯飛往上海，在洛杉磯起飛後不久就遭遇發動機告警，飛行員立即返航機場並在市區上空放油——沒看錯，在洛杉磯的市中心上空放油。
從照片來看，放油時高度只有幾百米
要說放油這事，其實挺常見的，飛機載有大量燃油又有意外情況需要緊急降落時就會放油。畢竟帶著一肚子燃油直接降落，嚴重超重，非常容易發生事故，放油也是應有的安全措施，無可厚非。
然而，這位達美機長居然選擇在市中心上低空放油，而放油區域正好有幾所學校，孩子們正在操場上玩耍……這起事件造成4所小學受到影響，56人受傷，其中不少是小學生，而影響最嚴重的是正在飛機釋放燃油路線下方的公園大道小學，共有31人受傷，其中小學生占20人。
事件發生後應急單位在公園大道小學進行處置
航空煤油的危害
作為噴氣客機的燃料，航空煤油直接接觸人體的話會產生一定的危害性。根據航空煤油的危化品資料表，航空煤油有一定的腐蝕/刺激皮膚的危險，如果吸入或吞食，會造成更大的損害，甚至可能致命。
除此之外，航空煤油為了抑制細菌或黴菌破壞燃油品質，會在航空煤油中加入殺菌劑以抑制微生物滋生。毫無疑問，這殺菌劑對人體也會有相當的危害性。
航空燃油中添加的殺菌劑的種類
在我軍的報導中，就有場站維護人員在沒帶防護手套的情況下接觸了航空煤油，第二天雙手就出現大塊紅斑，其上有丘疹，並散布有幾個水泡並感覺到灼痛感，醫生診斷後判斷為接觸性皮炎。在實際操作中，機務人員在維護飛機時也是儘可能地避免皮膚直接接觸航空煤油。
如何釋放航空煤油
雖說航空煤油散布在空氣中對人體有一定的危害，但遇到緊急情況下飛機必須釋放燃油時還是得釋放燃油，不然就是對機上乘客的生命安全不負責。當然，並不是每一架飛機都有燃油緊急釋放裝置，若是波音737、空客A320之類窄體中型機，並不具備緊急放油裝置，那就只能在空中盤旋消耗燃油。
在剛起飛後就發生特情需要立即降落的情況下，如果不釋放或消耗燃油，那麼超重著陸會給飛機及機上乘客帶來無法預測的巨大風險，在這方面是有血淋淋的案例的：2019年5月俄羅斯莫斯科機場的SSJ100空難就是在起飛之後遭遇雷擊立即返航，並且沒有釋放/消耗燃油導致超重著陸，起落架被摧毀並穿刺油箱造成燃油泄漏引發大火，導致44人遇難。
2019年5月莫斯科機場的SSJ100空難就是由於超重著陸導致的
既然緊急情況下釋放燃油是必須的，而燃油釋放一定程度上會給地面帶來損害，那麼緊急釋放燃油也是要按照基本規則來的。
每一個機場都會劃出一塊區域供飛機緊急釋放燃油用，這些區域要麼在海面上，要麼在山區，要麼在其他人煙稀少的地方。筆者在浦東機場工作時,就遇到過一架飛往美國的787在起飛後不久遭遇機械故障需要立即返航，當時筆者密切關注這架飛機，該787在東海上空不斷盤旋並釋放油量，半個多小時後放完油才返回浦東機場。在遠離市區的海面上放油可以將影響降低到最小。
筆者多年前所經歷的飛機起飛後返航釋放燃油事件中，飛機是在紅圈區域內盤旋放油
而釋放燃油的高度也是有一定規定的。
在FAA的規定中要求飛機釋放燃油高度必須高於5英里範圍內最高障礙物2000英尺，同時要求周圍5英里內及下方不得有飛機，以免其他飛機發動機吸入空氣中的航空煤油引發不測。
在波音的指南中則指出對釋放燃料研究最深的是美國空軍，而根據美國空軍的研究結論，在五千到六千英尺高度（1700米至2000米）釋放燃油的話，燃油能在到達地面前完全揮發，不會對地面產生影響。這並非是強制限制，如果機組認為情況緊急有必要的話可以在低於此高度下釋放燃油。
那麼，本次達美航空放油事件是否緊急且有必要呢？
教科書級錯誤放油
先說結論，這次達美航空在洛杉磯市區放油，是教科書級錯誤。
洛杉磯作為一個西海岸沿海城市，其機場也在海邊。正如上文所言，機場一般將放油區設置在海面上或人煙稀少地區，而洛杉磯機場西面就是大海，完全可以在海面上放油，除非遇到非常緊急的情況，不然沒有任何必要在市區上空放油。
而達美飛機所遭遇的情況是飛機起飛後一個發動機發生「異常情況」，需要立即返航。事發機型為波音777，作為最為經典的大型雙發遠程客機，波音777具有ETOPS（雙發動機延程飛行）180能力，這代表著777具有在失去一台發動機的情況下，可以堅持飛行180分鐘並在機場降落的能力。也就是說，哪怕剛起飛發動機就停車失效，飛行員也有足夠的時間按照規範在指定區域與高度進行放油後再返航降落。
達美機長完全可以在旁邊海面上進行放油
而實際上，達美機長在起飛後發現發動機機械故障，就立即轉向返航；在轉向返航經過市區時，下降高度放油，然後立即降落——真是一分鐘都不耽誤。而從FR24上顯示的ADS-B數據來看，飛機釋放燃油時高度為2375英尺（約七百多米），在這高度下飛機所釋放的燃油無法在到達地面前就充分揮發並隨風而逝，也由此導致地面不少人員接觸煤油而受傷。
FR24上所顯示的返航路徑，真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直奔主題
紅圈處為此次受影響最為嚴重的公園大道小學，正好在飛機釋放燃油路徑正下方
筆者計算了下從洛杉磯飛往上海的波音777客機載油量及落地重量，在事發時飛機上載有約120噸航空煤油，而飛機想要在最大落地重量限制之內降落，需要釋放掉約一百噸燃油。從飛行軌跡分析來看，達美機長約在十幾分鐘內就完成了這上百噸燃油的釋放，這速度大大超出通常燃油釋放速度（一般燃油釋放速度為每分鐘一到二噸）。燃油釋放區域大部分覆蓋了市區，也因此地面上有大量人員目擊了此次低空釋放燃油，並拍下照片與視頻。
洛杉磯居民拍下來的飛機低空釋放燃油
這位機長釋放燃油的樣子頗有美軍當年在越南播撒橙劑之風
FAA對此次事件的定性是「機長未能遵守美國主要機場燃油釋放程序」，根據規定應該在無人區域且更高高度下緊急釋放燃油。至於達美航空這位機長為什麼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在筆者看來這極有可能是機長在遭遇空中特情時驚慌失措，只想著最快速度落地以求平安——「寧可站著被FAA調查，也不粉身碎骨進棺材」。
考慮到他駕駛的是波音777，而波音客機的安全性如今已聲名狼藉，或許也能多多少少理解他的莽撞處置。
只可惜苦了地面上的小朋友們，遭受一場無妄之災——不過，比起越南的孩子們，美國的孩子們無疑是幸運的，畢竟灑在他們頭上的只是航空煤油，而不是正牌橙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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