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一代人都有一個屬於電影的夢，那"周星馳"這三個字大概會出現在很多人的夢中。
2004年的12月23日，《功夫》驚艷了全世界，也為周星馳的電影生涯划上了一個隱形的句號。回看《功夫》你會發現，電影結尾的字幕開頭被"周星馳"占得滿滿當當：
- 主演 周星馳；
- 編劇 周星馳；
- 監製 周星馳；
- 導演 周星馳；
- 製片人 周星馳；
總之，他幾乎包攬了這部電影所有的重要位置。
但從那時開始，作為觀眾的我們就再沒看到一部像《功夫》這樣從頭到尾都擁有如此強烈、分明個人色彩和紀念意義的周星馳作品。在之後的《長江七號》《西遊降魔篇》《美人魚》《西遊伏妖篇》乃至最近的《新喜劇之王》中，看他電影長大的人都能感受到不甚明顯但又無孔不入的無力感甚至是敷衍。
有人說周星馳老了，也有人說周星馳才盡，但我更傾向於將《功夫》看成是他的創作巔峰，而這部電影也徹底提高了周星馳觀眾的觀影閾值，所以自那以後的作品就再難滿足所有人的期待和品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功夫》是周星馳的最後一部經典作品，也是最真實的周星馳。
但多年後回看這部電影，我卻在其中窺見了兩個從前不曾發現的事情。而今天這篇文章就是一探《功夫》故事的究竟——這是一場夢，也是另一個卓別林。
《功夫》通篇都是幻想出來的，是沒長大的星仔做的一個夢
搜索全網你會發現，幾乎所有報導在介紹《功夫》這部電影時都會不自覺地提煉出這樣一條故事線：
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廣東，有一名無可藥救的小混混（周星馳飾），此人能言善道、擅耍嘴皮，但意志不堅，一事無成。他一心渴望加入手段冷酷無情、惡名昭彰的斧頭幫，並夢想成為黑道響叮噹的人物。此時斧頭幫正傾全幫之力急欲剷平唯一未收入勢力範圍的地頭，未料該地臥虎藏龍，痴肥的惡霸女房東肥婆加上與其成對比的懦弱丈夫二叔公，率領一班深藏不漏的武林高手，大展奇功異能，對抗惡勢力。
這樣概括未嘗不可，因為這部電影的主要敘事或者說表面看來確實傳遞出這樣的故事發展脈絡。
但是，仔細深挖《功夫》中的細節你會發現，其實整個故事從小男孩被老乞丐（袁祥仁飾演，此人是著名武指袁和平的胞弟，也是著名導演袁小田的兒子）欺騙並花光所有零用錢買下那本《如來神掌》開始，就是一場夢——小星仔被引導後自己幻想出來的「功夫夢」。
- 首先，請注意整個故事的順序。
先出場的是大鬧警察局的混混（馮小剛飾），緊接著制霸一方的斧頭幫（歷史上真實存在的斧頭幫和電影中的不太一樣，感興趣的朋友可自行查閱，篇幅關係，不做贅述）便華麗登場，再然後鏡頭就對準了那個貧民窟並加以文字說明。
這個開頭巧妙的交代出這是一個動盪的年代，也將小老百姓在夾縫中也要小心翼翼生存的故事背景展現了出來。
要知道，不管在現實中還是在故事裡，能拯救亂世的只有兩種存在：一是革命性的戰爭，二是從天而降的蓋世英雄。
之後，周星馳扮演的成年星仔出場，直至電影進行到近半個小時的地方，小星仔才出現。而從這裡開始，大量的隱藏信息就接踵而至。
- 然後，請注意"造夢者"老乞丐身上隱藏的大量信息。
先是老乞丐出現並說了一句：
"要是有一天你打通了任督二脈，還不飛龍上天哪？"
這和後面的武功秘籍以及電影最後從天而降的掌法不謀而合，也和周星馳之前的電影《武狀元蘇乞兒》的秘籍樣式以及降龍十八掌的最後一招"飛龍在天"遙相呼應。
然後老乞丐又說：
"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好嗎？"
請注意，這句話就是《功夫》整部電影的故事內核——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這其實就是老乞丐給星仔畫了一張大餅，然後星仔就順著這個大餅做起了自己的"英雄夢"。
在這之後，電影給了關鍵性道具——那本《如來神掌》一個推進特寫，書的封面是一尊坐像如來周身發光，這其實是將電影慣用的溯回方式"水波紋""變暗"等蒙太奇手法具象化的一種方式。也就是說，從這個鏡頭開始，就是整個幻想故事的開始。
在接下來的鏡頭中，也有一個不容忽視的隱藏信息，那就是星仔看完那本秘籍後便有模有樣地練起了一招一式，在對著一棵大樹"發功"後便對著一堵牆來勁。這堵牆上的塗鴉也是關鍵性信息：
左邊的"正"字是電影中慣用的"數日子"橋段，通常代表度日如年和舉步維艱的處境，這就暗示了那時候的日子不好過，甚至還很有可能就是星仔自己畫上去的，代表自己想快點長大並結束現在這種生活或者這種社會現狀。
而整片塗鴉中，可以看到整部電影中所有的反面角色以及代表正義的星仔自己——右邊手掌發光的那個小孩。這也就暗示了《功夫》的故事其實就是星仔的幻想，是一個小孩子因為不滿於社會現狀而做的"白日英雄夢"。
- 最後，請注意故事結尾中人物的變化。
在賣糖果的啞女還是成年人的時候，店門口是沒有人的，但當兩個人變回小孩子以後，糖果店門口突然出現了褲子提到一半的人。
這個人就是之前在大院裡整天洗頭洗到一半，跟包租婆頂嘴，並在"斧頭幫"面前說"打死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此處是借鑑了聞一多的金句）的那個人。
再然後就是那個在有軌電車上將星仔一頓爆錘的"眼鏡仔"也和口紅畫到一半畫臉上的"齙牙女"成雙成對地出現。
緊接著鏡頭中出現了那對在武林中聞名遐邇的"神鵰俠侶"，而此時的他們儼然是路過的尋常夫妻。
換言之，《功夫》中出現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星仔幻想出來的，是他在看見現實中的路人後結合自己的需求和想像進行的杜撰。什麼絕世高手什麼路人甲乙什麼貧民窟大院，都是小星仔那場"英雄夢"的組成部分。
前後呼應，藏巧於無形，草蛇灰線伏延千里——不得不說，周星馳在《功夫》中下的"功夫"真的是十足十。而且我發現的這些很可能只是其中萬一，如果你有新的發現，歡迎在留言區討論。
接下來就簡單說下《功夫》中的愛情線。
《禮帽》的海報是幌子，《功夫》中愛情線的元敘事其實在向自卓別林的《城市之光》致敬
《功夫》中有兩個星女郎，一個是扮演啞女的黃聖依，一個是扮演包租婆的元秋前輩（《功夫》是她息影18年後被周星馳幾次邀請再度出山的首部作品）。而在電影中，關於星仔和啞女的愛情故事一直也是大家熱衷的話題之一，其中那段和背後海報重疊的鏡頭更是被人們津津樂道。
但是，這個鏡頭中的海報來自於1935年的電影《禮帽》，電影的主要講的是歌舞藝人傑瑞（飾）在他居住的旅館中對美麗的黛兒（飾）一見鍾情，但黛兒卻誤會傑瑞是一位有婦之夫，結果一對情投意合的人兒卻被誤會搞得暈頭轉向，而故事的結局是那段時期的電影慣有的"情人終成眷屬"。
可這個故事的發展脈絡和《功夫》中星仔與啞女的愛情故事並不吻合，兩人非但不是一見鍾情（而是從一場"欺凌與解決"的戲碼中相識），而且兩人之間一直也沒有什麼誤會——有的只是星仔的難以面對和啞女的不明就裡。還有就是《功夫》中的愛情線只是貫穿整個故事，但戲份卻少得可憐（雖然出場都被安排在比較關鍵的位置）。
總而言之，《功夫》的整個愛情脈絡和《禮帽》並沒有什麼交集，反倒是和卓別林的《城市之光》遙相呼應。
電影《城市之光》講述了一個流浪漢與賣花盲女之間的愛情故事。而這部電影的誕生之時正是美國經濟危機最嚴重的的時期，大師卓別林也當時的社會現實巧妙地融入到電影中去。
這和《功夫》的主脈絡幾乎一致——將一個愛情故事置於動盪的背景之下。
再就是女主的特點：《城市之光》中的女主是盲人，《功夫》中的女主是啞巴，都是有生理缺陷的人。而不容忽視的是，女主對男主帶來的影響。
在《城市之光》中，流浪漢是因為盲女的出現而開始工作甚至打黑拳，只為賺錢為盲女治好眼睛。這個盲女就是引領流浪漢變好向上並和社會現實抗爭的契機。
到了《功夫》中，成年的星仔一直念念不忘的也是那顆棒棒糖，直到被火雲邪神揍得不成人形時也還是只記得這個。換言之，那個小女孩就是星仔眼中破敗不堪的世界中殘存的美好，也是自己一直想要守護的存在，更是自己在夢的最後成為絕世高手的動力。
而且，大師卓別林的這部《城市之光》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意義——它是卓別林最後一部無聲電影，同時也代表了卓別林電影藝術的最高成就。
而我在文章開頭已經說過，《功夫》是周星馳最後一部全程自己把控的電影，也在電影中埋下很多跟之前作品遙相呼應的梗和橋段。如今看來，《功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代表著周星馳的最高成就，或者說，承載著周星馳的最多用心，但是否代表周星馳電影藝術的最高成就，至少現在還不能下定論。
寫在最後
縱觀影史，當我看到一部電影名時，都會同時注意到這部電影的原文和英文翻譯。而隨著一部電影的海外發行越來越順暢，電影的名字也變得越來越考究。
《功夫》的英文名是《Kung Fu Hustle》，Hustle這個詞在電影中絕大多數時候只有一個指向性翻譯——騙局。
- 《飛天大盜》（Hustle）
- 《美國騙局》 American Hustle
- 《偷心女盜》 The Hustle
- 《桃色性謊言》Miami Hustle
在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那麼嚴格來說，《功夫》的正確翻譯至少應該是《功夫騙局》，或者《功夫謊言》，這也從另一個角度佐證了整部電影其實是小星仔的"功夫夢""英雄夢"。
在很多年前，美國曾有一份報紙將周星馳比做"美國的卓別林"，而自成一派並開創了"無厘頭電影"周星馳確實有著和卓別林一樣的魔力——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