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水煎包」(散文)

奎先達坂西 發佈 2020-01-15T10:38:43+00:00

□劉艷英前天,正與一個患者商討病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媽!「喂,大嫚啊,我昨晚病了,你給買點藥送來吧……」安頓好客戶,我匆匆去了附近大藥房,買了點藥趕回家。爬上三樓,上氣不接下氣地敲門。門吱呀呀開了,老媽笑眯眯地,「你來啦?」 「老媽你唱的這是哪出?

□劉艷英

前天,正與一個患者商討病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媽!「喂,大嫚啊,我昨晚病了,你給買點藥送來吧……」


安頓好客戶,我匆匆去了附近大藥房,買了點藥趕回家。爬上三樓,上氣不接下氣地敲門。門吱呀呀開了,老媽笑眯眯地,「你來啦?」


「老媽你唱的這是哪出?不是病了嗎?」 我一臉疑問。


「哎呀呀,等爬不起來了才算病了?昨天我去超市買了韭菜,可嫩了,今天做的韭菜煎包,每次叫你回家吃煎包,你老是忙,一直忙……」

老媽那感人的煎包啊,瞬間把我的思緒帶到四十多年前。


那個時候,生活貧苦,因為我們兄弟姐妹四人都上學,老媽常年病怏怏的,老爸上班掙得那幾塊錢不夠買咸鹽的。逢年過節,老媽第一件事就是做煎包,大白菜煎包為主,有時候也做芹菜餡煎包,或者是蘿蔔餡煎包。買不起豬肉,通常都是素餡煎包,就那,都是上好的美味。吃飽了,每人每頓也要五六個,吃得過飽撐得難受,摸摸肚子揉揉後背,溜達溜達,下一頓就不怎麼餓了。


到了夏天,大多是韭菜煎包,菠菜煎包,豆角煎包,野菜煎包等。那個年代,只有應季菜,大多是自己家自留地里種的!一塊黑面,加上老媽精心調好的菜餡,捏呀捏,捏成圓圓的九折小包子,或者麥穗包子,樹葉包子,上鍋煎,加水煮,十幾分鐘出鍋,烙得黃黃的餎,脆脆的香香的,非常可口。孩子們總愛在下口前,把餎揭下來,放嘴裡咯吱咯吱的嚼,真香啊!


為了逗哭鬧的孩子開心,爺爺喜歡揭下煎包的餎,哄道:別哭了,有包子餎!真靈,孩子得意地把煎包餎放進嘴裡,然後破涕為笑。

這一年,姨姨從東北回家啦,來信說,帶了三個孩子。老媽挺犯愁,一來,睡覺要七八個人擠在一個炕上,二來,吃的除了地瓜,玉米餅子,白面真是太少了。姨姨要來,老媽做了三大鍋煎包。因為誤了車,姨姨沒趕在午飯到,老媽收起煎包蒸了地瓜、菜餅子讓我們吃,只拿出三個煎包全家分著嘗嘗,真讓人垂涎欲滴啊!


大家不想吃地瓜了,幾個孩子一起埋怨老媽,每人分一個煎包打打饞蟲也行啊!老媽說,不行,絕對不行!你們想啊,你姨姨多年沒回家了,能讓她一家人進門就吃地瓜?想當年你姨姨去東北之前,把自己捨不得穿的小棉襖留給我了,那日子苦啊!孩子們小,哪裡顧上做個新棉襖?


我們幾個孩子聽不進那些禮尚往來的大道理。反正沒吃夠,一商量,乾脆來個偷吃,並發誓守口如瓶!幾個人在草棚子裡吃的正歡,不料老媽一頭闖進來,我們嘴裡含著包子一動不動站成一排,老媽更奇怪了,怎麼回事?啊?個個木頭似的?老媽感覺不對勁,一人一巴掌,我們嘴裡的煎包還是忍不住跑出來露餡了。老媽嬉皮笑臉地挨個打,嘴裡念念有詞:等咱們有錢了,我天天讓你們吃煎包!讓你們吃個夠!


從那以後,我便很少吃煎包了。心想,地瓜同樣能飽腹!老媽最熟悉我的個性,知道我在賭氣。安慰說:「你是家裡的大姐,處處讓著弟妹們,老媽心裡明白。你也別虧欠自己。」老媽說著,塞給我一個漂亮髮夾。我心裡委屈也不知是感動,淚水不爭氣地流下來。其實,我心裡何嘗不想美美地吃一頓煎包啊?

爺爺深有感觸地說:「使勁幹活吧,等到年底啊,我花錢買驢肉,咱們吃一頓驢肉煎包!」


我們異口同聲地問:「爺爺,驢肉煎包好吃嗎?」


爺爺說:「當然好吃啦!天上禽肉,地上驢肉。美味,香!」


這一年,說來也怪,一家人都卯足了勁幹活。好像在期待一頓驢肉煎包!爸爸也經常說,今年加油干,讓老爹吃上頓驢肉煎包!


年底了,爸爸割了三斤驢肉,全家人樂開了花,仿佛聞到了驢肉煎包的味道。老媽在灶間砰砰砰剁肉,蔥花薑絲胡蘿蔔絲一起剁起來,我們幾個孩子一起學做煎包,擀麵團,包餡,捏折。一排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煎包做好了!老媽開始上鍋煎了。老爸燒火,油鍋滋啦啦,一會兒工夫,香噴噴的煎包出鍋了。老媽先剷出兩個煎包,端著送給爺爺嘗嘗。


「我的媽!」突然,裡間傳出老媽的慘叫聲,全家人聞聲跑進爺爺的屋,爺爺躺在地上。氣息很弱。那個年代,不知道那個病叫腦梗。我看到爺爺腦袋上的血。嚇得直哭。孩子們不住地喊爺爺,爺爺躺在炕上喘氣,眼睛緊閉,一句話不說。爸爸不住地喊:「爹,起來吃驢肉煎包吧,爹,快吃啊!……」


爺爺始終沒吃到一口驢肉煎包,第三天就駕鶴西去了。供桌上的驢肉煎包,爺爺在天堂能吃到嗎?多年來我一直不停地問,沒有人告訴我。


為此,老媽一直埋怨自己:「要是那天早點做煎包,老爹就可以吃上幾個煎包了,唉!哪怕吃一個也不枉他老人家盼了一年啊!」 每每此時,老媽眼裡總是淚汪汪的。

多年後,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煎包已成了家家戶戶飯桌上的家常便飯。老媽的煎包也達到一個新境界。韭菜雞蛋海米煎包,驢肉芹菜煎包,白菜五花肉煎包,芸豆煎包,排骨大蔥煎包……應有盡有。每當老媽的煎包一出鍋,總有幾個孩子歡天喜地地邊吃邊夸。好吃!真香!


老媽每次聽到兒子,閨女這樣誇她的煎包,別提多高興啦!如果遇到有大人或孩子來串門,來來來,帶上幾個捎給爺爺奶奶,或爸爸媽媽。煎包幾度成為老媽饋贈親朋的美味佳肴。鄰居和親戚們無不誇讚老媽的煎包好吃到沁人心脾,勾引饞蟲的地步!


煎包不再是逢年過節,改善生活,生日吉祥物,煎包已經是老媽廚房裡的主食。今天沒有饅頭了,做煎包吃;明天沒有米飯了,做煎包吃;幹活累了,做煎包改善一下;孩子回家,做煎包,意味著團團圓圓;孩子要遠行,做煎包,保孩子一路平安。


老媽做煎包還有個的充分理由,說,包餃子要用的面,放點引子發酵,會增大兩倍,還容易消化。做餃子耽誤的功夫,可以做三天的煎包!老媽真會算帳,勤儉節約,里里外外一把手!有了煎包,無需做菜,剝幾瓣大蒜,切一根大蔥,好一道味道鮮美,地道可口的家鄉特色美食。

後來,我們各自成家,回娘家,理所當然能吃上老媽的煎包。再後來,孩子們漸漸走上自己的工作崗位,回家越來越少了。


每當有人要回家,首先打電話給老媽:「想吃韭菜海米煎包。」「我要蘿蔔絲煎包,素餡煎包……」老媽奇怪了:「生活富裕啦,煎包卻要求清淡了,很少有人要肉餡煎包吃。這是怎麼啦?怎麼啦?哦,怕高血脂,高血壓呢!」


近幾年,我們兄弟姐妹均奔五了,各家的孩子都成家立業。我們回家更少了。老媽的煎包漸漸被打入「冷宮」。不是我們不愛吃老媽做的煎包了,而是,孩子們各人都有了寶寶,需要我們這些年輕婆婆、爺爺們照顧。


老媽已經快八十歲了,身體也漸漸不如以前硬朗了,上樓會累得直喘氣。上個廁所動不動摔倒。我們真想回家照顧她,可是,回家,簡直成了老人捎的那個信——勿念!孩子上班忙得不亦樂乎,小孩子太小離不開我。無奈之下只能在電話里和老媽交流溝通。


去年我在杭州過生日,真想像老媽那樣,給自己做一鍋生日煎包,可是,小孩子拉肚子鬧騰一天沒顧上,晚上簡單做點稀飯準備度過55歲生日。剛要開飯,視頻電話來了,老媽:「大嫚啊,老媽知道你忙得又把生日忘了,老媽給你做了韭菜餡煎包,圖個吉利,長長久久……」


燈光下,老媽捧著一盤子煎包遞給我,她那飽經滄桑的臉上笑出一堆皺紋:「包子保平安,圖個吉利吧!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那一刻,有淚水自心底隱隱流淌……


煎包,再平常不過的麵食了,可是,在經過了艱難困苦,逐漸富裕,分分離離之後,老媽的煎包已深深地融入我的身體,那份因付出而帶來感動已烙印心中,我們和老媽的那份情感已隨著血液融入骨髓化作刻骨銘心的永恆!


2020年1月9日於萊西

作者簡介:劉艷英(月光下的鳳尾竹),山東萊西市人,愛好讀書、文學創作,山東省作協會員,執業藥師,健康管理師。在報刊、網絡平台發表作品若干篇。代表作:長篇小說《雲山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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