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扣押楚懷王的背後,是秦國特殊的功利價值觀

小雲軒談史 發佈 2020-01-17T10:54:47+00:00

如果說秦孝公是秦國變強的最初實施者,秦惠文王是秦國承上啟下的關鍵傳承者,那麼秦昭襄王就是秦國霸業的有利執行者。

一次扣押

秦昭襄王是一個偉大君王,這一點毋庸置疑。如果說秦孝公是秦國變強的最初實施者,秦惠文王是秦國承上啟下的關鍵傳承者,那麼秦昭襄王就是秦國霸業的有利執行者。

不過,秦昭襄王偉大歸偉大,但是他的某些行為難免為人所詬病。比如說他的一次扣押。

我相信大家肯定聽過這麼一句話: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這一直是各個諸侯之間的一項不成文的規定,哪怕是到了禮樂崩壞的戰國。

可是,秦昭襄王卻不管這麼多,他倒也沒有殺害使者,而是扣押了前來赴盟的楚懷王。

故事起因是秦國攻占了楚國的城池,於是秦昭襄王就給了楚懷王一封信,信上的內容大概意思為:秦國和楚國本來如此交好,居然因為一些事情鬧到了如今的地步,對此我是感到十分痛心的。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坐到一起好好聊一聊。

楚懷王看過信後,十分恐懼。他不想去,因為秦昭襄王此人太過無恥;他想去,因為得罪不起秦國。最終,楚懷王選擇了去,他大概覺得秦王再無恥也不至於扣押自己吧。

結果,楚懷王這一去,就一直被秦王扣押在咸陽,直到死去。


秦昭襄王的行為,說得好聽叫做「功利」,說得難聽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造成這一切的緣由,就是秦國特殊的功利價值觀。

秦國的三次崛起與戎狄的不解之緣

縱觀秦國的崛起,主要體現在三個時間節點上。這三個時間節點,對於秦國來說可謂是至關重要。而恰巧,這三個時間節點都和戎狄有關。

一、第一個時間節點:秦國立國

(周孝王)邑之秦,使復續嬴氏祀,號曰秦嬴。亦不廢申侯之女子為駱適者,以和西戎。——《史記·秦本紀》

秦贏一族本來是渭水河畔的一支遊牧民族。直達西周之時,還在這裡過著「養馬蕃息」的日子。也正是因為他們擅於養馬,才能受到周天子的賞識,獲封秦地。而這秦地,就位於當時的西陲,也就是戎狄之地。

二、第二個時間節點:秦國位列諸侯

西周末年,周室衰微,周幽王身死驪山之下,西周滅亡。周平王恐懼戎狄,為此東遷,建立東周。在周平王東遷之時,秦襄公因為護送周平王東遷有功,被賜以「豐岐之地」,秦國再次得以壯大,位列諸侯。而這所謂的「豐岐之地」,就在戎狄的包圍之中。《史記·匈奴列傳》中記載為:

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於秦,故自隴以西有綿諸、緄戎、翟、鎔之戎,岐、梁山、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

三、第三個時間節點:秦國商鞅變法

秦孝公時期,秦孝公不滿秦國積弱,一紙《招賢令》引得商鞅入秦,由此開始了秦國的崛起之路。而商鞅變法以後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勸秦孝公遷都咸陽。

咸陽位於渭水之北,土地肥沃,易守難攻,是都城的不二之選。與此同時,咸陽城的位置距離巴蜀之地十分相近,遷都咸陽有利於攻取巴蜀。而巴蜀,戎狄之長也(《史記·張儀列傳》),其豐富的自然資源是秦國奪得天下的關鍵。

正如王國維先生在《秦都邑考》中提到的:「然則有周一代,秦之都邑分三處,與宗周、春秋、戰國相當:曰『西垂』,曰『犬丘』,曰『秦』,其地皆在隴坻以西,此宗周之世秦之本國也;曰『汧渭之會』,曰『平陽』,曰『雍』,皆在漢右扶風境,此周室東遷,秦得岐西地後之都邑也;曰『涇陽』,曰『咸陽』,皆在涇渭下游,此戰過以後秦東略時之都邑也。觀其國勢從可知矣。」

秦國的三次崛起,對應著秦國的三次遷都。而秦國的三次遷都,則對應著秦國和戎狄的三次接觸。在這三次接觸中,秦國文化和犬戎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具備時代特色的秦國文化。

秦文化為何被山東六國所看輕

戎狄,即遊牧民族。相比於中原的農耕文明,遊牧民族靈活性更大,也更依賴於上天。農耕文明雖然也依賴於上天,但是好在糧食是能夠儲存的,有一定的抗災害能力。而遊牧民族的畜牧則不同,他們毫無抵抗災害的能力。一旦遇到了災害怎麼辦呢?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掠奪,掠奪中原國家的糧食。這就造成了遊牧民族好勇鬥狠,唯利是圖,掠奪成性的特點。因為這關係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而秦國地處西陲之地,長期遠離中原,並沒有受到過多少周禮的薰陶。相比于山東六國,秦國受到宗法制和世卿世祿制的影響微乎其微,反倒是戎狄之中的尚武之風在秦國之中大為盛行。就像《漢書·地理志》中所描述的:

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

秦國人大都講求戰備,崇尚氣節與力量,以射獵為先進。

這種局面一直到春秋時期也沒有多大改變,反而變本加厲。比如秦穆公時期,秦穆公因為屢受戎狄干擾,就將周邊的十幾個戎狄政權盡數消滅、吞併,得以稱霸西戎。秦國的國土是擴大了,但是秦人受到戎狄文化的影響卻是更大了。

就算到了戰國時期,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對秦人進行「移風易俗」,也只是消除了秦人表面的戎狄習俗,並沒有徹底的根治。因為商鞅變法中的耕與戰,十分契合秦人的好戰特點。

反觀山東六國,他們的思想就與秦國表現出明顯的差異。

三晉與齊魯一帶,是最為正統的周禮傳承地,受到商周文化頗深。而魏文侯時期,魏文侯又在河西,任命子夏講述儒家經典,使得禮樂,仁義等觀念再一次傳播出去。

至於楚國,確實也遠離中原,但是人家楚國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楚巫文化,道家思想在這裡大行其道。

這也是為何中原諸國一直看不起秦國的原因。因為在他們心中,戎狄文化代表著好勇鬥狠,是落後的代表,只有周文化才是優雅,高貴的文化。「不學詩,無以言」(周文化的代表),這就是當時中原人們心中最真實的寫照。

秦文化中的功利性

從春秋初期秦襄公護送周平王東遷的投機行為,到戰國中期秦昭襄王扣押楚懷王的無恥行為,其實秦國思想中的功利性一直都沒有變。

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用人

無論是禮樂微崩的春秋,還是禮樂大崩的戰國,其實諸侯們骨子裡的觀念一直都沒變。他們所排斥的只是周王室用來束縛自己的枷鎖,而不是排斥這個能夠利於自己統治的制度。

宗法制是周天子用來統治的基礎,他用血脈關係維繫了至上而下森嚴的貴族制度。他的一個十分重要的特點就是:貴族和賤民是有嚴格區分的。「親親賢賢」是構成這個貴族集團的唯一標準。如果你逾越了這條紅線,哪怕你是國君,也難逃殺身之禍。比如周鞏簡公棄其子弟,而好用遠人,結果就是被貴族所殺,因為他逾越了這條紅線。又比如楚國朝政一直被「屈」,「景」,「昭」三家掌控。

這樣的制度固然可以維持貴族高高在上的特權,但是其並不適用於禮樂崩壞的春秋戰國時期。

反觀秦國就沒有這種顧慮。無論是秦穆公手底下的由余,百里奚,還是戰國時期的張儀,范雎等人,他們都不是顯赫出身,卻能夠得到秦王的重用。而這些人都在秦國的霸業中做出過巨大的貢獻。

二、對事

在秦國君王的心目中,做一件事,只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對自己有利的,一個是對自己沒利的。這和山東六國「以德為本」的政策大為不同。

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戰國時期秦國發生的間諜事件。

當時的秦國,已經經歷過變法,是當時最強大的國家。韓國與之交界,韓王害怕秦王動手滅了自己的國家,就派了一位名叫鄭國的人前往秦國。鄭國修建水渠這件事,表面上是為秦國著想,為秦國增強國力;實際上卻是為了消耗秦國的國力,使得秦國無力消滅韓國。

最後,東窗事發,鄭國的陰謀敗落,使得秦國本地宗族上下對這些外人官員十分排斥,李斯就差點被驅逐出境。按理來說,鄭國此人是必死無疑的。

但是秦王卻做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他非但沒有怪罪鄭國,反而全力資助鄭國修建鄭國渠。因為鄭國渠能夠為秦國建立萬世之功,僅此而已。

而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別的國家,那鄭國是萬萬沒有倖免道理的。

秦文化中的功利性,符合當時時代所需,這才是秦國統一的真正原因

秦國文化中的功利性,在如今看來,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了,但是在春秋戰國時期,卻是十分合適的。

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功利性使得秦國君王致力於強兵富國

秦國發家地位於西陲之地,靠近遊牧民族。上文中提到,遊牧民族的特殊性代表了他們要時常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要經常掠奪中原國家的物資。而靠近他們的秦國無疑是很好的選擇。

俗話說「居安思危」,一個人如果長期處於安逸的狀態,那麼他的雄心壯志就很可能被消磨殆盡。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也同樣適用。而秦國自立國開始,就一直沒有居安思危的資本,反而要時刻面對兇殘的戎狄,《史記·秦本紀》記載:

莊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長男世父。世父曰:「戎殺我大父仲,我非殺戎王則不敢入邑。」遂將擊戎,讓其弟襄公。襄公為太子。莊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

當秦國先祖們在奮勇殺敵,血賤沙場之時,山東諸侯們尚在耽於享樂。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是以,秦國君王們永遠不會滿足於現狀,強兵富國是他們一生的追求。。

·我們先來說說強兵:

其實對於老秦人來說,他們天生就是合格的戰士,長期與戎狄為伍,使得他們崇尚武力。只不過再強大的戰士也需要一個好的制度約束,否則就會變成好勇鬥狠。

而商鞅就很好地看到了秦國的弊端,並著手整治。

一方面,商鞅制定「輕罪重罰」的法律,即「令民為什伍,而相牧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使得秦國子民不敢再好勇鬥狠。

另一方面,商鞅又廢除了世卿世祿制,頒布了軍功爵制。軍功爵制規定士兵在戰場上殺的敵人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這一制度,充分調動了秦民的積極性,使得他們在戰場上猶如虎狼。

商鞅的兩項制度,把秦國的彪悍民風從日常私鬥往戰場殺敵方面引導,既解決了國內的不穩定因素,也提高了秦軍的作戰能力,可謂是一舉兩得。正如《史記·商君列傳》中所記載的: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

·我們再來說說富國

在戰國那個年代,國力的最佳體現,就是糧食產量。因此,所謂的富國其實就是糧食增收。這也就是為什麼戰國時期各國的變法內容幾乎都會提到耕種的原因。

而商鞅對提高糧食產量主要做了兩種措施:第一種措施就是重農抑商,以農業為「本業」,以商業為「末業」,對於務農的,大加鼓勵,對於從商的,則加大稅收;第二種措施就是廢除「井田制」,承認土地私有,並允許土地自由買賣。

這兩項措施,提高了 百姓耕種的積極性,並遏制了商人的發展,實現了國家財富的高度集中。這在戰國時期,是有積極意義的。

二、功利性使得秦國君王致力於開疆擴土

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繆公之故地,修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史記·秦本紀》

在上文中,我曾經提到過秦國的三次遷都。秦國從西陲偏僻之地,一路東進,直到咸陽。這不是巧合,而是符合秦國君王們訴求的。

在秦孝公中「招賢令」中提到的「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其實就是收復失地,開疆擴土之意。從秦穆公稱霸西戎,到秦惠文王攻占巴蜀,再到秦昭襄王智滅義渠,秦國的野心其實已經展露無疑。

與之相對的,山東六國之君王或許就沒有這麼遠大的志向了。比如項羽平定秦朝後,並沒有選擇郡縣制,而是選擇了分封制,並且也沒有選擇能夠稱王的關中,而是選擇了回歸故土。理由是: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這也許並不能完全代表楚國王室的立場,但是已足以證明許多東西。


居安思危是亘古不變的道理。秦國的出身決定了他們無法居安思危,因此形成了帶有功利色彩的特殊秦文化。而山東六國卻正好相反,他們不僅過得安逸,而且過得不容置疑。宗法制所形成的貴族體系使得他們的地位很難受到動搖,哪怕是發生了三家分晉和田氏代齊的事件,也只是提醒了他們鞏固自己的王權,而不是爭奪天下。

結束語

秦國文化中的功利性固然不會只有利而沒有弊,秦朝滅亡就與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但是秦文化中的功利性是最契合法家思想的,也是最符合那個戰亂的年代的,這是不爭的事實。因此,有時候對與錯往往也沒有那麼的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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