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短視頻極為流行,這些由用戶自發上傳的視頻里,記錄著生活百態:西安的不倒翁小姐姐,打鐵的藝術家,撒網捕魚的漁民,雪地里守衛國家的軍人……
相比萬眾矚目的舞台明星們,這些聚光燈之外的人和事,仿佛更加真實,富有生活氣息。
阿涅斯·瓦爾達
很顯然,被稱作「新浪潮祖母」的法國導演阿涅斯·瓦爾達也有同感。
新浪潮電影:以表現個性為主的一種電影流派,1958年誕生,1964年終結。促進了法國電影表現手法的多樣化。
阿涅斯曾拍攝了很多電影和紀錄片,既有對社會現象的思考和叛逆的作品,也有對拾荒者、妓女等邊緣人群關注的作品。
這些作品不為獵奇,而是為了展現人性和生活的多面。
《臉龐,村莊》阿涅爾與JR
她以88歲高齡,拍攝紀錄片《臉龐,村莊》,就顯得不那麼讓人意外。
與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合作的,是攝影師、藝術家JR,他曾有很多裝置藝術作品,為人們拍攝照片,放大處理後貼在牆上。
JR的藝術作品
裝置藝術:「場地+材料+情感」的綜合展示藝術,創作者在特定的時空環境裡,可以自由地使用繪畫、雕塑、建築攝影等任何能夠使用的媒介與手段。
在合作之前,雙方都聽過對方的名頭,但未曾接觸過。直到JR主動找到阿涅斯合作,兩人穿越法國村莊,為勞動人們拍肖像,並貼在牆上。
紀錄片的名稱「臉龐,村莊」即來源於此。
跟隨他們的鏡頭,可以看到法國鄉村的綺麗風景,大片的薰衣草花田,路邊「排著隊」的向日葵,最重要的,是生活在村莊裡的人。
這些人日復一日地勞作,用雙手創造美好生活,與自然和諧相處。他們看起來很渺小,默默無聞,但是又無比偉大。
誰能說這場別樣的鄉村之旅,不是對生命的探尋之旅呢?
農場的田園牧歌
在路上,JR偶遇了一位農場主,他獨自負責200公頃的農場,此外還會接活兒,負責其他人600公頃的農場。
他喜歡發達的機械,開的拖拉機是由電腦操控。他更喜歡每晚回到家的感覺,和家人團聚他就很高興。
最後,JR利用他的大型機器,操作機械臂將他的肖像貼在了穀倉的牆上,產生一種奇異的美感。
在法國另一片農場,他們遇見了一群山羊。奇怪的是,這些山羊並沒有角。
這是新品種的羊嗎?男農場主回答他們,公羊好鬥,山羊會為了爭奪控制權而打架。
為避免它們互相鬥毆傷害到自身,在小時候就會把角燒掉,只需要20秒就可以燒完。
把羊角去掉後肉更多,賺取的利潤也更大。
被圈養在圍欄里的山羊,不知是否還記得小時候羊角燒掉的場景。希望它們不要再記得。
與之相對的,一位女農場主也養羊,不過她的小羊們都保留著羊角。
她說:既然長了角就讓它們留著,不要動它們一分一毫不然就太殘忍了。
如果打架怎麼辦?它們當然打架,人類也打架。
在她的照料下,活潑好動的羊群們在木樁上跳上跳下,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勤懇的守護者,一匹棕紅色的駿馬,守衛著羊群。
在這位農場主身上,看到了她對動物們傾注的熱情和尊重。
阿涅爾和JR十分敬重她,為此拍攝了一頭有角的山羊,貼在路口的牆上。
照片貼完後,反饋也很有意思。阿涅爾和JR問路人怎麼看給山羊去掉角這件事。
路人答,他第一次聽說有這種事。如果單純為了利潤的話,其實可以用橡膠套保護山羊角,這樣就不怕它們打架了。
其實只要你用心,有很多方法,都比燒掉羊角更好是不是?
月亮給我涼爽,太陽給我溫暖
阿涅斯和JR舉行了一場小型的露天展覽,隨機邀請路人拍照,這時,他們遇見了75歲的波尼。
波尼說,這是他的藝名,他現在領取國家最低標準的養老金,就是給不工作的人的那一種。
波尼沒什麼錢,但是笑容很明亮。為他拍照後,大家一致認為很帥。
有時候餓肚子,波尼也覺得沒關係:早餐和晚餐都可以不用,老年人吃不了太多。
他帶阿涅斯和JR來到一座簡陋的彩色小屋前,也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
波尼眼中這是一個非常棒的住所,可以盡情地做自己的事,沒有人來打擾,就像在一個獨立的星球上。
他把人們扔掉的瓶蓋撿回來,做成工藝品,現在他已經用了1300多個瓶蓋。
他用詩意的語言,表達他的樂觀豁達:我的母親是月亮,給了我涼爽。我的父親是太陽,給了我溫暖。還有宇宙給了我居所。這樣一想,我是不是擁有很多?
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在《酒德頌》寫道: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
以天為幕,以地為席,這種快意自由的豪情,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
最後連阿涅斯也不得不讚嘆,波尼是一位熱愛文字的藝術家。
失落礦山小鎮
JR開著車載著阿涅斯,看到不遠處有幾座乳房狀的礦山,一打聽,這裡有一片礦房即將被拆除,似乎是不錯的素材。
他們打算將礦工的照片重新列印,貼在牆上。
阿涅斯有一組礦工的明信片,時隔多年,礦山的熱鬧不復,當年的礦工也垂垂老矣。沒想到,這片即將拆除的小鎮里,還有位獨自留守在這裡的女人。
她倔強地留在這裡:「我說過我是最後一個離開這裡的人,我們不能搬走,這裡有太多的回憶。沒人懂我們經歷了什麼。」
在附近村民的幫助下,阿涅斯和JR找到了很多過去的照片。
有白髮蒼蒼的老人,十幾歲就到了礦山當學徒,在這裡工作了30年。
有人講述過去的辛苦,每天的工作是打150根樁木,之後轉去挖煤。這完全是個體力活,極度地辛苦。
對於孩子們來說,有關礦山的記憶則在別處。比如父親背上被煤塊砸中產生的淤青,祖父在洗澡前才捨得摘下來的礦工帽子等。
從他們的談話和舊照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幾十年前這座礦山小鎮忙碌的生活景象。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在,這是最珍貴的回憶。
當JR將列印出來的肖像照片貼好在牆上後,遠近的村民們都過來看。一個個年輕的煤礦工人,矗立在牆上,代表著他們的曾經。
在獨居女人的牆上,阿涅斯和JR特意也貼上了她的照片。看到這樣的景象,她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們每一個人,相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或許很渺小,但是這一刻,感受到自己成為中心,感受到了藝術家對他們的關注,對生活更加感恩。
碼頭工人的妻子
JR帶著阿涅斯來到一座繁忙的碼頭,這裡遠離城市,幾乎全部都是男人。
人們提到碼頭工人,就會說他們很有力量。但是很少提到他們的妻子。因此,阿涅斯將視角轉向這些陪伴在丈夫身邊,和他們「並肩戰鬥」的女人。
阿涅斯找到了三位金髮女郎,當丈夫們在碼頭工作時,她們也在負責自己的部分。其中一位是開45噸貨車的司機,也是工廠唯一一個女司機。
她們談話的時候,也是把丈夫放在優先位置,而後才是自己。
阿涅斯決定,要把她們打造成為三個雕像,像圖騰一樣,在男人的世界也享受著榮耀。
成品出來後,看到碼頭聳立的一面集中箱牆上,有三位站立著的女性肖像。來來往往的工人都能看到這幅藝術作品。
每當有人詢問時,丈夫們則驕傲地回答,是自己的妻子。他們感受到這組照片的重大意義,超越了之前的很多落後的東西。
阿涅斯和JR還拍攝了一位服務員,她的照片貼好之後,一舉成為當地的名人,並在社交媒體上出名。
還有一位服務鄉鎮幾十年的郵差,他以前騎著自行車送信,包里都裝著村民們給的瓜果。
阿涅斯和JR自身,也是紀錄片的一部分。
比如阿涅斯做眼部手術時的影像,就被JR記錄了下來。
他們還模仿戈達爾(新浪潮導演)的電影片段,在羅浮宮快速地穿行。
JR帶阿涅斯去見他100歲的奶奶,一位近90歲的老人,和一位百歲老人親切對話。
阿涅斯打算帶JR去見見她的老朋友戈達爾,但是這位新浪潮導演特意出走,只留下了幾句話給阿涅斯,害得她傷心不已。
33歲的JR和88歲的阿涅斯,一個急匆匆,一個慢吞吞。
阿涅斯眼部有疾,看待事物非常模糊。JR常年帶著墨鏡,看到的事物都是黑暗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用心地去觀察這個世界。
在《臉龐,村莊》里,被拍照的人們發現自己的照片被放大貼到各式各樣的牆壁上,收穫了欣喜與感動。
而帶來這一切的阿涅斯和JR,也和他們同樣高興。
《臉龐,村莊》視角獨特,沒有過多地考慮情節,充滿著隨意性,反倒被觀眾喜愛。
它獲得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長片(提名),第42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觀眾選擇獎紀錄片單元,還被稱為2017年最可愛的紀錄片。
參考資料
宋淑蘭:《作者電影、新浪潮與女性主義:阿涅斯·瓦爾達電影研究》
牛光夏、劉倩傑:《<臉龐,村莊>:阿涅斯·瓦爾達式「在場」的建構與表達》
百度百科相關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