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門「邂逅四季」

南京日報 發佈 2020-01-17T12:55:25+00:00

其後它們落地生根,「土」相分明。如土生的葡國菜,帶著歐洲月桂和橄欖油的香味,卻默默融入了亞洲豆蔻與蝦醬的鮮美。在百年的歲月曆練中,容納百川,乾坤定海。因為港澳毗鄰,我對這城市不陌生。從初識如故,比照著明信片去尋訪名勝,藉以勾勒它曾經滄海的歲月輪廓。到如今深入巷陌,沿著美珊枝街、盧

早前參加的一個有關城市的對談活動。我談及對城市文化的理解:其一傾向「土性」,象徵著這城市的根基,多和地緣與血緣相關,讓我們聯想到的是「安土重遷」與「落葉歸根」。另一則是「水性」的,它代表這城市在龐大的全球化語境中的聚散,代表著開放與包容,昭示這個城市的變動不居與生生不息。前者沉實而後者瑰麗。如同斯圖亞特·霍爾所提示的文化兩軸,共同構成了每個城市人身份認同的憑據。

而迄今已舉辦了三十三屆的「澳門國際音樂節」,對以上的觀念恰到好處地進行了詮釋。這個城市獨特而鮮明的歷史,將其置於中西交會處。她的美來自沉澱,亦來自混雜,更來自「水土交融」。「水」自不待言。舶來文明踏浪而來,帶來了賈梅士的史詩,也帶來了憂傷而明媚的「法朵」。其後它們落地生根,「土」相分明。如土生的葡國菜,帶著歐洲月桂和橄欖油的香味,卻默默融入了亞洲豆蔻與蝦醬的鮮美。在百年的歲月曆練中,容納百川,乾坤定海。

因為港澳毗鄰,我對這城市不陌生。從初識如故,比照著明信片去尋訪名勝,藉以勾勒它曾經滄海的歲月輪廓。到如今深入巷陌,沿著美珊枝街、盧九、義字街、紅街市在午後一路徜徉。漸漸發現,這城市的傳統,已滲入了日常民生。是黃昏後水果店的甜香、燒臘鋪的煙火,也是孩童放學時的晚鐘。這是她文化的根基,是歷史的,也必是人間的。

音樂,是人性的藝術。如酒水,可對飲,可獨酌。可居於廟堂大殿,如皇皇儀式;也可流瀉於情人耳畔,如喁喁甜言。它如何與城市交融,是浮光掠影,或可深入肌理。澳門國際音樂節做出了成功的嘗試,便是將音樂請入人間,為這城市的悠遠的文化傳統,再添華服。那些被稱為古蹟的空間,忽而煥發新的神采。愛爾蘭的樂手,可在龍環葡韻的圓形劇場,以琴弦為筆,在漭漭荷塘上空譜寫天人合一的樂章;持馬頭琴的蒙古樂師,更可雄踞澳門大炮台,嘈嘈切切,端的是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今年澳門國際音樂節,重頭戲是文化中心的《邂逅四季》。根據整場演出,或許可將「邂逅」與「四季」分開詮釋。一頭一尾,分別是韋伯恩的「慢板樂章」與孟德爾頌的「雙協奏曲」。或許有意為之,兩部皆是二位大作曲家的少作。前者寫於1905年,也是韋伯恩與其妻摩爾托邂逅愛情的迴響。自然而不拘束,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靜謐飄渺如鄉間煦風,吹面不寒,拂之和暖。而後者,則更是完成於孟德爾頌的十四歲。這首D小調鋼琴、小提琴及弦樂協奏曲,是其一生中完成的兩首協奏曲之一。另一首是1844年完成的E小調,獻給他生前的好友戴維·費迪南德。作完後三年,孟德爾頌即撒手人寰。兩首關聯,如晨鐘與暮鼓,遙相呼應。

再談「四季」,此次的演繹者,是來自韓國的「世宗獨奏家合奏團」,其被美國CNN譽為「全球頂級合奏團之一」。「獨奏」與「合奏」間的微妙,可見其臥虎藏龍的暗示。其成員皆是氣象鮮明的年輕演奏者。或可各自獻技,或可泯然他人。這曲《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自然是上佳之選。整個欣賞過程,淋漓盡致,竟然是毛孔通透舒爽之感。四曲之間,橫看成嶺側成峰,有對話,有唱和有競爭。你方奏罷我登場,令聽者著實體驗了一把如俠附身的「斗琴」快感。其中的炫技,不時令我心中迴蕩起上世紀三十年代新感覺派文學作品中那鏗鏘而響亮的音節。遙想許多年前,我博士導師談起一位音樂專業的學長,忽而改弦易張,另投師門,以樂理研究穆時英的小說。當時覺得不可思議,而今確然體會觸類旁通之妙。音樂與文學,有如隔世情人,信哉!

一月之長,盛筵頻頻,卻感其短。因澳門國際音樂節,邂逅秋聲,猶在耳畔,不絕繞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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