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7天，就是2020年的除夕夜。想到老家的臘肉，湖南沅陵的鄒亮使勁咽了咽口水，「老家的臘肉肥瘦相間，紅中透油，香而不膩，」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吃年夜飯時，臘肉是搶手貨，端上來沒多久就見底了，那味道只在家裡有。」連續5年，鄒亮都沒能回家過年，年夜飯上臘肉的味道，他始終忘不掉。圖為鄒亮一家為春節拍的合影。
家，是一個溫暖的概念
「回家過年」——5年來的心愿
2015年12月，鄒亮的兒子鄒逸梵被確診為急性髓系白血病，此後，忙於求醫，他們一家三口就很少回家。在現有的醫療條件下，白血病雖不是絕症，但需要化療、移植、抗排異治療，少則一兩年，多則七八年，要想治癒仍是一場持久戰。老家醫療條件有限，為讓4歲的兒子好好活下去，鄒亮只能帶他背井離鄉，北上求醫。2016年春節，是鄒亮在異鄉度過的第一個春節，兒子剛確診重病，前途未卜，生死未知，什麼樣的年夜飯，吃到嘴裡都不是味兒。
2018年春節，兒子出倉一年，代價是債台高築，又賣掉唯一住房。移植後，兒子接連遭遇肝臟排異、肺部排異，以及重度皮膚排異。為減少感染的幾率，鄒亮選擇在北方過年。「北方有暖氣，兒子不容易感冒。」但他知道，這是安慰的說辭，鄒亮很想回家，但來回折騰一趟，除了感染的風險，路費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些天，鄒亮帶兒子到醫院做檢查，這次檢查至關重要，「情況好的話，以後兒子說不定就能過上普通孩子的生活了。」兒子確診白血病的第五個春節，鄒亮的家從一間具體的房屋，變成一個溫暖的概念，想帶兒子回家吃年夜飯，是他5年未能實現的心愿。
只有懂的人，才能做出合胃口的年夜飯
「你在，就是過年」——裸婚夫妻的年夜飯
同樣外出求醫的還有王永橋和妻子阿萍。河北燕達陸道培血液科病房外，王永橋手持花束（為避免妻子花粉過敏，他特意準備了假花），緊張地整理西裝。他要給結婚十年的妻子補上一場特別的「求婚」，王永橋說，「再不求我怕會來不及。」病床前，他單膝跪地，向妻子阿萍鄭重「求婚」，「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你要好好活下去，我還想和你過下個10年，還有下下個10年，直到金婚、鑽石婚……」丈夫的深情非但沒讓阿萍驚喜，反而使她陷入深深地焦慮，她怕自己拖累丈夫，也是因為深愛。
2010年，王永橋和阿萍閃婚。那時，沒有求婚、沒有戒指、甚至沒有一場像樣的婚禮，更別提房子和車子了。「當時在老家菜地上擺了十來桌，就算婚宴了，」王永橋說，雖是裸婚，阿萍卻從未抱怨，兩人一門心思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王永橋幽默風趣，阿萍喜歡製造小驚喜，這是兩人愛情保鮮的秘訣。女兒依迪出生後，兩人擺攤賣過燒烤，炒過米花糖，還賣過滷菜，後來又外出打工，「同一家裝飾材料廠里，她做文員，我做技術員，」王永橋說，那時，也離家，雖然辛苦但心裡踏實，生活有奔頭。回憶起來，那時的日子恍如隔世。
結婚第七年，阿萍查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2016年春節，當家家戶戶沉浸在春節的團圓中，阿萍卻因皮疹、高燒、渾身無力住進醫院。此後，回家過年成為奢望，「年夜飯妻子能吃得下飯就不錯了，」王永橋說，有次年三十，阿萍化療反應嚴重，噁心難受，什麼都吃不進去，可不吃東西，身體就承受不住接下來的治療。絞盡腦汁，他想到給妻子做酸湯飯，這才讓阿萍吃下一小碗飯。「小時候，難受的時候最想吃媽媽做的醬牛肉。生病後，丈夫最懂我的胃。」
兩人出身農家，治療所需的費用榨乾了這個家的全部積蓄，又背上沉重的負擔。可阿萍喜歡製造驚喜的習慣還是沒變，2019年，阿萍進倉移植前，她偷偷攢錢給丈夫買了一身西裝，「你還是穿西裝最帥，萬一我出不來，你就穿這個送我，好看。」如今，阿萍順利出倉，開始經受排異的考驗。2020年1月8日，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丈夫穿著妻子送他的西裝鄭重「求婚」，阿萍卻高興不起來。一路走來，阿萍走得艱辛，走得糾結，她既怕拖累家人，又怕辜負一家老小的期望和愛。「今年春節，怕是又要在醫院過了，」王永橋說，愛心公益組織邀請他們一起去吃年夜飯，可妻子虛弱，離不開病房，他只能守著妻子，給她做合胃口的「年夜飯」。
除了活著，他們還想好好生活
學霸家庭的異鄉年
提起年夜飯，石家莊趙縣的何江濤最想吃的是老母親做的年糕，「今年春節，又不能回家過年了。」何江濤一家三口都是「學霸」。他和妻子都是寒門出身的大學生，畢業後兩人都做了老師。兒子何伯洋也遺傳了父母的「好學」基因，不僅成績優異，還積極參加學校的文藝演出、演講，他的作文多次在校報上發表，是同學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圖為何伯洋。
2015年，9歲的何伯洋被確診為急性淋巴B細胞白血病，做了15次化療，終於結療出院。回到學校，伯洋不僅沒有留級，反而連跳三級，直接開始讀五年級。第一次考試，他還考出班級第二的好成績，是同學老師口中名副其實的學霸。
然而，好景不長。2019年初，在定期複查中，小伯洋病情復發，夫妻倆只能帶孩子繼續求醫。經過化療、CAR-T治療，又做了骨髓移植，伯洋順利出倉。本就貧寒的家庭，更是傾家蕩產、負債纍纍，但看著兒子一天天康復，何江濤感到欣慰。春節將至，夫妻倆考慮再三，決定不回家過年了。「兒子這些天精神不錯，但為了減少感染的風險，還是在醫院附近的出租屋堅持一下吧，等兒子徹底好了，我們再高高興興地回家去。」這些天，小伯洋和媽媽計劃著，情況好的話，等過完年就能回學校上初二了。
團圓，是異鄉人的奢侈品。年夜飯，是異鄉人記憶中的味道。除了他們，還有很多人背井離鄉，身處異鄉，為了心中的目標，藏起鄉愁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