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翻譯事業需要傳承,也要不斷超越——記翻譯家楊武能

發現教育 發佈 2020-01-17T07:20:46+00:00

在中國現當代翻譯文學史上,無論從翻譯數量還是質量上講,楊武能先生均是不可忽視的存在。在歌德翻譯方面,楊武能的諸多譯本,如《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歌德談話錄》《歌德詩選》等,成為國內廣為流傳的譯本。

(本文轉載自《文藝報》,現授權本網予以全文轉發,作者:熊輝)

在中國現當代翻譯文學史上,無論從翻譯數量還是質量上講,楊武能先生均是不可忽視的存在。在譯介德語文學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歷程中,除開重印或再版的譯作之外,從1981年的《少年維特的煩惱》至2019年的《悉達多》,他一共翻譯出版了60餘部譯作,加上8部研究德國文學的專著,凸顯出他在中德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地位。楊武能博採眾長,傳承了中國翻譯文學歷史中諸多譯家的翻譯思想和作風,接續著郭沫若、馮至等人對德語文學的翻譯和研究譜系,並憑藉自我的才華和個性,開拓了中國德語文學翻譯的新疆域。

楊武能在德國文學翻譯上的非凡成就,集中體現在歌德翻譯、格林童話翻譯、海涅翻譯等方面。在歌德翻譯方面,楊武能的諸多譯本,如《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歌德談話錄》《歌德詩選》等,成為國內廣為流傳的譯本。據統計,楊武能翻譯的《浮士德》先後被7個出版社推出了10個版次;《歌德談話錄》被12個出版社推出了15個版次;更驚人的是,他翻譯的《少年維特的煩惱》從1981年至2019年已經由26個出版社推出了33個版次。1999年,他主編並參與翻譯的《歌德文集》14卷出版,是中國歌德譯介歷程中的標誌性成果。面對悠久的歌德詩歌譯介史,楊武能克服重重困難,先後翻譯出版了多部歌德詩歌集:1991年,他翻譯的歌德抒情詩精粹《迷娘曲》在灕江出版社出版;1997年,《世界詩苑英華·歌德卷》在山東大學出版社出版;同年,《歌德抒情詩選萃》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並於2009年再版;1998年,《抒情詩·西東合集》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1999年,山東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他翻譯選編的《歌德詩選》;2012年,灕江出版社推出了他翻譯的《歌德抒情詩選》;2019年,中國盲文出版社推出了其翻譯的《歌德詩歌精選》。

談楊武能的文學翻譯,格林童話是無法繞開的。從1993年譯林出版社出版的《格林童話全集》到2019年二十一世紀出版社推出的《格林童話》,其間有21個出版社先後以《白雪公主》《格林童話》《格林童話全集》《格林童話精選》等為名出版了38個版次的格林童話。正因為楊武能及其女兒楊悅的努力,使格林兄弟的童話在中國獲得了長足的生命力。除了格林童話,楊武能在湖南少兒出版社組織出版了豪夫的《假王子》《幽靈船》、席爾納克的《七個小矮人後傳》、霍夫曼的《胡桃夾子》等童話作品。此外,他還翻譯出版了豪夫的《小矮子木克》和《豪夫童話全集》。

海涅是楊武能譯介的又一個重要作家。1984年,馮至、錢春綺、楊武能翻譯的《海涅抒情詩選集》在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1991年以《海涅抒情詩選》為名在譯林出版社出版;1995年,灕江出版社出版了他翻譯的《海涅抒情詩100首》;2001年,5卷本的《海涅文集》在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標誌著中國對海涅的翻譯達到了更全面的階段。後來,還出版了《海涅精選集》(2008)、《海涅詩選》(2012)、《海涅詩歌精選》(2019)。楊武能翻譯的托馬斯·曼的作品《魔山》獲得了中國讀者的認可。這部巨著耗費了他20年的時間,在不斷的推敲和打磨中臻於完善,先後有4個出版社6次出版。此外,楊武能還翻譯了保爾·海澤的《特雷庇姑娘》和《台伯河畔》,以及施篤姆的《茵夢湖》《施篤姆詩意小說》,並編選出版了《施篤姆精選集》。

楊武能不僅是德國文學的翻譯家,而且也是德國文學的研究專家。他的德語文學研究首先聚焦在歌德身上,除在各種報刊上發表了大量的研究論文之外,還出版了《野玫瑰——歌德抒情詩咀華》(北嶽文藝出版社,1989年)、《歌德與中國》(三聯書店,1991年)、《走近歌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2年)等專著。除歌德研究外,他還撰寫了《席勒與中國》(四川文藝出版社,1989年)、《三葉集:德語文學·文學翻譯·比較文學》(巴蜀書社,2005年)、《德語文學大花園》(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等多部學術專著,彰顯出他對德語文學研究的整體性眼光,奠定了他在德國文學研究中的地位和影響。

楊武能德語文學研究的成就與他提出的「三位一體,一專多能」的主張分不開,譯研結合,相輔相成,相得益彰。他曾在《文學翻譯斷想》中提出:「翻譯家既是讀者,又是作者,既是闡釋者,又是接受者,理想的譯者應該同時是學者和作家。」楊武能對譯者地位和身份也有自己獨到的認識,他曾對原作者、譯者和譯文讀者之間的關係作了形象的闡釋,將譯者視為原作者和讀者的「僕人」。這其實還是體現出翻譯家的主體作用,倘若翻譯家沒才情,原著再優秀也不會受到他國讀者的喜愛,正所謂「名著隨名譯誕生」。在「原作者」和「讀者」兩位「主人」面前,楊武能更看重後一位「主人」,因為他們是譯者的衣食父母,是譯者具體而現實的服務對象。正因如此,他的譯作在中國才會長銷不衰。

楊武能具有建構中國德語文學接受史的自覺意識。他在被授予歌德金質獎章後說過一段謙遜但很有氣度的話:「在中國,我有幸成為獲得歌德金質獎章的第一人,但這並非我一個人的榮譽和功勞。這榮譽歸於中國的日耳曼學研究,歸於指導我學習研究歌德的導師馮至先生以及在南京大學的恩師,歸於自郭沫若以來的一代代歌德研究者和譯介者。」現實是個「名利場」,後來者常常通過「解構」前驅來贏得進入歷史的機會,楊武能先生卻總是認為自己的成績與繼承前人休戚相關。從郭沫若到馮至,再到自身的翻譯實踐,楊先生把德語文學翻譯和研究的各個歷史鏈條連接起來,從而賦予中國德語文學接受以歷史感。

從事翻譯60餘載,楊武能堪稱是翻譯界的常青樹,他所經歷的很多人與事,均可稱為年輕人心中的「史料」。他贊同歌德說過的話:「我們都是集體性的人」,一個人要成就事業,是很多人乃至社會鑄造的結果。

楊武能在南京大學做文學翻譯的啟蒙老師是葉逢植。葉逢植既是他的恩師,也是他的知心朋友。楊武能在40歲那年成了馮至的及門弟子,進入社科院這個學術中心,遊走在京城的學術名流之間。在楊武能心中,綠原是一個高風亮節的詩人、翻譯家、編輯。在他的幫助下,楊武能成為《德語國家短篇小說選》的主要譯者。也正是在綠原的支持下,1981年,楊武能翻譯的《少年維特的煩惱》才得以問世,成就了翻譯歷史上的一個經典譯本。每當想起這些往事,楊武能就對綠原充滿了感激和佩服。 楊武能在翻譯道路上與很多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除了以上提到的幾位之外,我們從書信中還發現他與錢鍾書、楊絳、王蒙、馬識途等人交往密切。1983年秋天,楊武能惴惴不安地叩響了「錢府」大門,開門的是溫文爾雅的楊絳。入得門來,但覺客廳兼書房中洋溢著濃厚的書卷氣。錢鍾書先生學海掣鯨,隨手拈來,便與楊武能侃侃而談。一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楊武能自覺獲益匪淺。從《譯海逐夢錄》中可以了解到,楊武能與德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君特·格拉斯也有過接觸。君特·格拉斯待人隨和,尊重中國文化,頗了解中國情況,特別喜歡《金瓶梅》這樣的真性情作品。

關於自己的譯作,楊武能偶爾也會遭到讀者或學界的批評,但他對這些一般是沉默應對。不是他無話可說,也不是不屑於應答,而是他認為,文學翻譯原本就是闡釋,不同譯家自有不同的闡釋,且正確的闡釋並非僅有一種。至於個別不負責任的大嘴「批評家」或偏心眼的裁決,又有什麼道理好講呢?相反,他十分重視廣大讀者對其譯作的接受和反應,因為在他心目中,廣大讀者才是實事求是的、公正而嚴謹的批評家。

楊武能德語文學翻譯的成就,贏得了德國人民的認可。2000年,他榮獲德國「國家功勳獎章」;2001年,獲得「洪堡學術獎金」;2013年,獲得「歌德金質獎章」。他的翻譯成就也得到了中國翻譯界的肯定。2018年,他獲得中國翻譯協會頒發的「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9年12月4日,中央電視台綜藝頻道「文化十分」欄目專題採訪報導了他的德語文學翻譯成就。2003年,11卷本的《楊武能譯文集》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該文集並未包含他的全部譯作,像《魔山》《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歌德談話錄》等譯作都沒有納入其中。他是一個非常勤奮的翻譯家,在那之後又翻譯出版了很多作品。

楊武能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情結和漢語文學認同感。當他獲得「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後,覺得這比德國頒發的所有勳章都更重要,因為這是自己的國家、人民和社會對他的認可。而且他在很多場合都宣稱自己是「巴蜀譯翁」,不僅是為了標識出自身的翻譯特點,更是為了感謝巴蜀大地的養育之恩。

事實上,楊武能的翻譯成就與他自幼飽汲博大、深邃的巴蜀文化的養分分不開。生就強壯筋骨,慣於吃苦耐勞,善於苦中尋樂,才能面對一切的干擾和困難。因此,巴蜀文化的滋養和巴蜀生活的磨練,成就了翻譯家楊武能。他就是巴蜀譯翁。

楊武能用自己的翻譯成就回報了巴蜀大地的養育之恩,而他的故鄉重慶和出生地武隆也用最隆重的方式表達了對譯翁的祝賀。

2015年10月12日,「楊武能著譯文獻館」開館。這是重慶圖書館首次創設「館中館」,以表達對楊武能先生及其翻譯成就的敬意。該館收藏、整理、陳列了楊武能著作和譯作的新老版本百餘種,還有各類手稿和墨跡,他與錢鍾書、馮至、季羨林、朱光潛、戈寶權、楊絳、王蒙、馬識途等文壇名家來往的信函,以及他在海內外獲得的勳章、獎章、獎牌與證書等。從此,山城讀者心中就會永遠裝著楊武能的名字和譯作。

2019年10月16日,「巴蜀譯翁亭」揭牌儀式在武隆縣仙女山天衢公園舉行。武隆之所以建造此亭,一則是為了感謝他的翻譯成就給家鄉帶來的聲譽,二則是為了讓父老鄉親們學習他的奮鬥精神。

每每回眸自己的文學翻譯歷程,楊武能都會非常感激風雲激盪的生活和時代,為他搭建起宏偉的背景和寬闊的舞台,提供了同台表演的形形色色的演員,使他一個原本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的演出也不失精彩。年逾八旬的楊老說,他的翻譯之路還在繼續,要努力演繹出更多的精美華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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