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文學作家群的形成和發展

紅馬讀書會 發佈 2020-01-18T11:17:21+00:00

本文作者劉成教授當代草原文學是古代草原文學的繼承和發展。由民間文學向作家文學、書面文學的遞進,這是文學發展史的一般規律。古代草原文學發展到當代草原文學,也正依循著這一規律。


當代草原文學是古代草原文學的繼承和發展。由民間文學向作家文學、書面文學的遞進,這是文學發展史的一般規律。古代草原文學發展到當代草原文學,也正依循著這一規律。隨著社會的進步和文化的發展,尤其是活躍在內蒙古草原上的主體民族蒙古族的興旺發達,以創作草原文學為己任的作家不斷湧現,經過自治區成立前後的萌發期,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就形成了草原文學作家群,進入新時期草原文學作家群得到了發展,再到進入新世紀以後草原文學作家群得到壯大並更加成熟。

草原文學作家群的萌發期應是上世紀40年代末,即自治區成立前後的時期。當時雖然還沒有形成草原文學作家隊伍,但是有了一些詩人和作家出現。他們已寫出了一些草原文學作品。如:納·賽音朝克圖的詩歌《沙原,我的故鄉》《挺立起來的農民》和《像泉水般湧出的歡樂》,周戈的歌劇《血案》,雲照光的歌劇《魚水情》,布赫的秧歌劇《送公糧》,巴·布林貝赫的歌詞《圓圓的山峰》,伊德新的歌詞《牧民之歌》,杜古爾蘇榮的詩歌《起來,內蒙古的兒女》《我們的駿馬》《草原的快樂》,額爾敦陶克陶的詩歌《七月一日》《蒙古杏花》,瑪尼扎布的詩歌《互助合作好》《新中國》,曹都畢力格的詩歌《國旗頌》,羅如瑪吉德的報告文學《愛國婦女白依瑪》,寶音達來的散文《翻身後的兩位老人》,瑪拉沁夫的話劇《參軍去》,敖德斯爾的歌劇《酒》,其木德道爾吉的歌劇《復仇》等開拓性作品,在當時都有一定影響。這些草原文學作品,歌頌黨,歌頌新生活,散發著強烈的時代精神和草原氣息。這一時期的草原文學作品,儘管在藝術上尚未成熟,但是開拓性意義不可忽視,是當代草原文學的組成部分。正是這些草原文學作品客觀上孕育了草原文學作家群。我們可以稱這一時期為草原文學作家群不自覺的萌發期。

五六十年代是草原文學作家群的形成期。50年代初,瑪拉沁夫首先帶著被譽為草原文學第一篇小說《科爾沁草原的人們》登上全國文壇之後,內蒙古的作家們陸續發表了一批草原文學作品,其中短篇小說有扎拉嘎胡的《一朵紅花》,安柯欽夫的《在冬天的牧場上》,敖德斯爾的《朝克圖和他的棗騮馬》,烏蘭巴乾的《牧場風雪》,楊平的《草原上》,馮國仁的《聯合鏟鏜機的故事》,照日格巴圖的《騎兵和他們的戰馬》,鋼普日布的《在生活的道路上》,詩歌有納·賽音朝克圖的《藍色軟緞的特爾力克》,巴·布林貝赫的《心與乳》,其木德道爾吉的《巴林駒》,安謐的《勇敢的騎兵》,巴·敖斯爾的《草原之美》,納·賽西雅拉圖的《青年運動員》,哈·丹碧扎拉桑的《美酒與祝福》;歌劇有布赫、特·達木林的《慰問袋》,周戈的《黃花鹿》《梅花蛇》,話劇有超克圖納仁的《我們都是哨兵》《巴音敖拉之歌》,斯仁道爾吉的《再前進》,吉格木德道爾吉的《巴圖倉一家》,薛焰的《在激流中》等一大批描寫草原生活的草原文學作品,並以這樣的創作成果展示了一支以反映草原生活為其創作旨趣的草原文學作家群的出現。他們新穎的具有「草原風味」的作品,使我國文學界耳目一新。

之後,以瑪拉沁夫為代表的一批作家分別深入到草原人民的生活之中,經過多年的創作實踐,他們寫出了又一批為草原人民所喜聞樂見的草原文學作品。當瑪拉沁夫獻出第一部優秀的草原長篇小說《茫茫的草原》時,其他作家們的長篇小說《紅路》(扎拉嘎胡)、《草原烽火》(烏蘭巴干)、《西拉沐淪河的波濤》(其木德道爾吉);中短篇小說《花的草原》(瑪拉沁夫)、《遙遠的戈壁》(敖德斯爾)、《路》(葛日樂朝克圖)、《蒙古小八路》(雲照光)、《草原之夜》(安柯欽夫)、《春到草原》(扎拉嘎胡)、《故事的烏塔》(哈斯巴拉)、《查干河在歡笑》(王棟)、《草原似錦》(張長弓)、《溫暖的海》(張志彤);詩歌《狂歡之歌》(納·賽音朝克圖)、《生命的禮花》(巴·布林貝赫)、《白鹿的故事》(其木德道爾吉)、《新釀的奶酒》(安謐)、《唱給馬背上的民族》(賈漫);散文《鄂倫春組歌》(瑪拉沁夫)、《牧馬人》(敖德斯爾)、《五月的早晨》(安柯欽夫)、《鄂爾多斯》(許淇);戲劇《金鷹》(超克圖納仁)、《雪中之花》(特·達木林)、《草原小姐妹》(趙紀鑫)等草原文學優秀作品陸續問世。到了60年代中期,內蒙古這支表現草原風貌,描寫草原人民心靈之美的草原文學作家群已經形成。而且這一批作家已經有了「寫草原」的自覺性和相同或相近的創作主張,草原文學作家群的領軍人物瑪拉沁夫60年代初就提出:讓我們每個人保持自己風格的同時,在我們內蒙古作家的作品中共同散發一股濃郁的草原氣息。當時,我們內蒙古的作家,還有點雄心壯志,還想共同努力,在祖國多民族的文學園地上,創造一個草原文學流派。除了上面已經提及的瑪拉沁夫的主張外,詩人巴·布林貝赫宣稱「我的詩,像一棵牧草」。「遼闊草原的自然之美,純樸牧民的心靈之美,摔跤手們的體態之美,是我詩歌創作的美感源泉。」劇作家超克圖納仁則把「富繞的草原」當做自己「創作的源泉」,他說:「我的作品就像千里草原上的株株小草,而豐富的草原生活則是陽光、土壤、甘泉、雨露。」他們在這裡所說的「寫草原」,顯然不僅指寫反映草原生活的文學題材,而且還包括觀照草原生活的審美意識和表現草原生活的創作方法以及帶有濃郁的草原氣息的抒情筆調等等在內。可以說,在內蒙古當代文學領域裡,已形成了一個以瑪拉沁夫為代表的草原文學作家群。這個作家群的作家有:瑪拉沁夫、敖德斯爾、納·賽音朝克圖、周戈、韓燕如、雲照光、巴·布林貝赫、扎拉嘎胡、安柯欽夫、葛日樂朝克圖、其木德道爾吉、杜古爾蘇榮、烏蘭巴干、朋斯克、特·達木林、照日格巴圖、孟和博彥、莫·阿斯爾、特·賽音巴雅爾、納·賽西雅拉圖、哈·丹碧扎拉桑、許淇、哈斯巴拉等。這一草原文學作家群陣容整齊,力量雄厚,活躍於全國的文壇上。他們最主要的特點是作品著眼於整個草原,從不同的角度表現了草原人民的生活、鬥爭和精神面貌,作品裡顯示出濃郁的草原氣息與鮮明的民族特色。

進入新時期以後,草原文學作家群在解放思想大量表現草原人民生活方面,又有了新的突破和較大的發展。以瑪拉沁夫為代表的第一代草原文學作家堅持自己的風格的同時積極吸收新的寫作方法與技巧,繼續創作了一批草原文學精品佳作。瑪拉沁夫的《活佛的故事》獲全國短篇小說大獎,而後被美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選入《國際短篇小說選》。他的中篇小說《愛,在夏夜裡燃燒》和敖德斯爾的中篇小說《藍色的阿爾善河》均在《小說選刊》頭條發表。長篇小說《茫茫的草原》(上下冊,瑪拉沁夫)、《騎兵之歌》(敖德斯爾、斯琴高娃)、《草原霧》(扎拉嘎胡)、《嘎達梅林傳奇》(扎拉嘎胡),長詩《理想的駿馬》(巴·布林貝赫),電影文學《祖國啊,母親》(瑪拉沁夫)、《阿麗瑪》(雲照光)、《成吉思汗》(超克圖納仁)等。這些優秀作品為草原文學爭得了榮譽。

一大批內蒙古各民族中青年作家茁壯成長。他們各自手捧著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草原氣息的優秀作品加入到草原文學作家群中。他們創作的優秀的草原文學作品,在國內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鄂溫克族作家烏熱爾圖以《一個獵人的懇求》《七岔犄角的公鹿》《琥珀色的篝火》等3篇小說在全國短篇小說評獎中連續獲獎。蒙古族作家白雪林的短篇小說《藍幽幽的峽谷》也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馮苓植的中篇小說《駝峰上的愛》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回族作家張承志的小說《騎手為什麼歌唱母親》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石·楚倫巴乾的兒童小說《金子》獲陳伯吹兒童文學獎,郭雪波的《大漠魂》獲台灣《聯合報》第十八屆聯合文學獎首獎。這些優秀作品都為「草原文學」增添了光彩。進入新時期,「草原文學」的特點是題材更為廣泛,藝術表現手法時有創新,文學新人脫穎而出,烏熱爾圖、馮苓植、查干、佳峻、郭雪波、白雪林、阿雲嘎、阿爾泰、滿都麥、力格登、勒·敖斯爾、敖力瑪蘇榮、齊·莫爾根、納·松迪、莫·阿斯爾、蘇爾塔拉圖、哈斯烏拉、烏力吉布林、巴圖孟和、喜儒嘉措、石·楚倫巴干、路遠、江浩、鄧九剛、肖亦農等各民族中青年作家踏上「草原文學」的大道。從而草原文學作家群以嶄新的面貌出現在中國當代文壇。新時期可謂草原文學作家群發展壯大的時期。草原文學作家群包括作家詩人,也包括文學研究評論和文學編輯翻譯人員,包括蒙古族,也包括漢族、回族、滿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和鄂倫春等民族。這個有相當規模的草原文學作家群,是發展繁榮「草原文學」的最基本的中堅力量。

草原文學作家群萌發和形成期正是「文化大革命」前的時期,這個時期如果從自治區成立時算19年,從建國時算為17年,我們把這個時期的草原文學,可以稱之為「文化大革命」前的草原文學。新時期正是草原文學作家群發展壯大期。我們把「文化大革命」後的草原文學,可以稱為新時期草原文學。「文化大革命」前的草原文學與新時期的草原文學有很大的區別。「文化大革命」前的草原文學:(1)內容更多的以題材取勝,審美價值更主要的體現為題材本身的價值;(2)注重表現顯性民族特點;(3)在民族性格上以寫正面品性為主。「文化大革命」前的草原文學,有成績有輝煌,也有失誤和局限。蒙古民族現代小說意義上的小說家,出現在這個時期,當代蒙古族小說歷史也開始於這個時期,這一代作家、詩人藝術上的成熟也是在這個時期。他們創造並最終形成了當代蒙古族文學的一些基本特點和傳統。新時期草原文學和「文化大革命」前草原文學的觀念有了很大變化。拿小說為例,新時期草原小說完全擯棄了「文化大革命」前草原小說的故事體的框架,而開創了一種情緒化的小說氛圍。從此以後,蒙古族小說開始越來越注重於情緒、心理、感覺的描述,與「文化大革命」前草原小說相比,小說不再把真實當做文學作品唯一的無所不包的評判尺度。這兩個時期的草原文學之間的不同是顯著的。新時期草原文學代表了一種新的文學觀念和規範,一種新的文學話語。在這個語境中,「文化大革命」前草原文學中常用的渲染、烘托、抒情等方式更多被省掉了;修飾性因素和成分很少,用意象而少用描寫和抒情的句式大量增多;通常認為的藝術類型、界限的概念也被摒棄。新時期草原文學明顯有悖於「文化大革命」前草原文學所規定的範式,是開拓文學領域的一個重要表現。

進入新世紀以來,草原文學有了深入發展,藝術探索上有了更大的突破,草原文學作家群更加壯大、更加成熟。「文化大革命」前老作家瑪拉沁夫、超克圖納仁、朋斯克、杜古爾蘇榮、納·賽西雅拉圖,80高齡還能寫作。一批中青年作家創作精神十分旺盛,不斷推出新草原文學作品,更可喜的是又有一批文學新人捧著自己的作品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上草原文學殿堂。薩仁托婭(長篇小說《靜靜的艾敏河》和長篇紀實文學《草原之子廷·巴特爾》雙雙獲得2003年全國「五個一工程」獎)、薩娜(中短篇小說集《你臉上有把刀》獲第八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包麗英(長篇小說《縱馬天下——我的祖先成吉思汗》獲姚雪垠長篇小說獎),還有:特·官布扎布(長篇歷史散文《蒙古密碼》)、博·寶音賀什格(詩集《九十九隻黑山羊》)、特·思沁(詩集《詩苑春湖》)、孟根高勒(詩集《靈魂的聲音》)、阿古拉泰(詩集《白雲的故鄉》)、白濤(詩集《從一隻鷹開始》)、孟和(長篇小說《陰山殤》)、貢·巴達爾胡(長篇小說《廣袤的塔木欽塔拉》)、色·瑪喜畢力格(長篇小說《蒼茫戈壁》)、海泉(長篇小說《混沌世界》)、白金聲(紀實長篇小說《阿思根將軍》)、任健(長篇小說《藍色天軌》)、朝克畢力格(中篇小說《山間草地》)、白芙蓉(中篇小說《彼岸》)、巴布(中篇小說《森林之嘆》)、阿尤爾扎納(中篇小說《密密的胡楊林》)、薩仁高娃(短篇小說《女人的命運》)、勃·額勒斯(中短篇小說集《圓形神話》)、海勒根娜(短篇小說集《父親魚游而去》)、黑鶴(中篇小說《貋》)、韓靜慧(兒童小說《神秘女生》)、烏仁高娃(散文集《裂痕》)、寶音巴圖(散文集《大地的烙印》)、蘇莉(散文集《舊屋》)、空特勒(散文《鄂倫春風情》)等,他(她)們以這些獲獎作品和成名作品為草原文學增添光彩。這一批實力派文學新人的加入使草原文學作家群更加興旺、更加強大。由於他(她)們的加入,新世紀的草原文學更富於探索精神,大大地提升了草原文學的藝術品位。

我們的草原詩人們逐步形成審美的多樣性與審美特徵發展的趨向性相關並存的一種多元互補的詩歌創作格局。詩人們逐步認識到意象符號應包容更豐富的精神內涵和文化內涵,使詩區別於空洞的吶喊和直白的抒情,對於哲理的傳達不再是警句和格言,而是以意象的隱喻和暗示,表現對生活哲理和心靈奧秘的嶄新發現。詩人們更加注重意象的含蓄性和空靈感。特別有趣的是,進入新世紀以來堅持草原詩歌中傳統詩歌和現代派詩歌兩個極端的人少了,相互學習、相互借鑑、相生相輝,形成了互動共存的生動局面,這是改革開放以來,未曾有過的文化現象。

在新的多元文化格局下出現了草原小說新輝煌,湧現了一批頗有影響力的新草原小說。已故評論家朱秉龍先生以鄂爾多斯蒙古族作家近年來的新草原小說為例進行分析論證後大膽地提出:在東西方審美文化交匯格局下,鄂爾多斯草原文學作家自覺地樹立起民族審美意識的堅守並開拓的新的審美意識,一方面繼承和發揚了草原審美文化中的原始神秘主義和神幻浪漫主義的美學傳統,另一方面借鑑和吸納包括西方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在內的各民族審美文化之精華,創造性地完成草原審美文化與各民族審美文化的結合,走出了一條獨特的力爭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新的草原文學審美道路。

(本文原載《草原·文藝論壇》,作者劉成系內蒙古大學蒙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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