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倫敦的抗拒與堅守——論馬丁·伊登之死

張小漁煮酒論史 發佈 2020-01-02T19:14:31+00:00

傑克·倫敦,圖為作者手繪傑克·倫敦是美國20世紀初最具有批判主義精神的現實主義作家,同時還是當時美國最具有市場號召力的作家,正所謂是既叫好又叫座。

傑克·倫敦是美國20世紀初最具有批判主義精神的現實主義作家,同時還是當時美國最具有市場號召力的作家,正所謂是既叫好又叫座。

《馬丁·伊登》這部半自傳式小說取材於傑克·倫敦早年經歷,特別是19世紀末他成名時期的體會,「可以說是直截了當地再現了他的個人奮鬥史」 。這部小說是他最具代表性和最出色的長篇小說,也是他最具爭議的作品。小說講述的是一位執著、堅韌、貧困的年輕水手通過奮鬥實現眾人都以為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以及他後來投海自盡,走向死亡的過程。

馬丁·伊登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救了大律師摩斯的兒子阿瑟一命。為酬謝馬丁的救命之恩,亞瑟熱情邀他到家中做客。富麗堂皇、優雅文明的摩斯家,讓出身底層的馬丁感慨萬千,驚羨不已。

然而,最讓他迷醉的還是亞瑟年輕、絕美的妹妹羅絲,她在馬丁眼中是高尚純潔、聰慧絕倫;厭倦了那些富家少爺的羅絲對精力充沛、博聞強識的馬丁同樣是頗有好感。因此,馬丁對羅絲暗生情愫。

馬丁為能夠配得上羅絲,以超人的意志發憤圖強。他廢寢忘食地到公共圖書館接受廣泛的閱讀,僅僅幾個月時間就讀完其他人要念兩年的課程。

為證明自己,為能夠躋身羅絲所處的那個上流社會,馬丁選擇寫作的道路並執著地開始寫作。然而,由於缺乏文學素養的系統訓練,馬丁對世俗文學的標準並不清楚,他僅憑藉一片真誠寫作,導致他身陷窘境,屢投屢敗,以至於陷入赤貧之中。當然,羅絲並非一直看好馬丁的寫作,還極力遊說馬丁進她父親的事務所發展,做一位「有為青年」,而馬丁固執己見,毫不氣餒,繼續堅持寫作。

雖然羅絲與馬丁已經私訂婚姻,但是羅絲父母始終認為馬丁只是一個缺乏教養、粗魯無禮的底層人,竭力反對羅絲與馬丁的關係的繼續發展。對前途的憧憬使馬丁百折不饒,也不去管周遭人們的非議、嘲笑和冷落。馬丁漸漸看清楚了所謂「上流社會」的真面目,並非是他一貫所想像的那樣高尚和文明。

在一次客廳辯論中,他以雄辯之才,直言不諱地批判那些不學無術、虛偽做作「高等人士」和「上流社會」,使那些飽讀經典的知識分子們無以言對,難堪得很,也因此惹怒摩斯一家。從此,摩斯家庭不再允許馬丁的造訪,包括羅絲也同他斷絕了來往。

痛苦的馬丁越來越覺得羅絲不再是他想像中的天使,而是一個目光短淺、庸俗做作的富家小姐,所謂的文學學士,只是一紙文憑而已,並無法掩蓋她的無知與淺薄。羅絲的離去,使支撐馬丁努力奮鬥的精神支柱崩潰了。他無力再繼續寫作,只是將原先退還的稿件孜孜不倦地寄給出版商或報刊雜誌。讓馬丁·伊登出乎意料的是,屢次被退稿的《太陽的恥辱》意外得到出版社的接納,並順利出版,甚至引來了一場大規模爭論,致使他一夜爆紅,成為眾多出版商追捧的大作家。

功成名就,請帖和稿約紛至沓來,金錢和榮譽接踵而至,昔日那些對他冷嘲熱諷、攻擊打壓的紳士淑女對他巴結、逢迎起來。上流社會態度大變,對馬丁夾道歡迎,摩斯一家人還主動推羅絲重新上門找馬丁去。羅絲向馬丁哭訴自己的苦衷,要求跟他重歸於好,重修婚約。此時,攀爬到上流社會的馬丁恍然發現自己一直所想極力到達的這個階層不過就是這樣一個虛偽、混亂的階層,醜陋和骯髒,名譽和金錢,虛假的友誼和庸俗的愛情再也無法激起他曾經那種對靠個人奮鬥實現個人幸福的憧憬,更是無法扭轉他對人生冷漠、麻木的態度。

他痛恨這些渾身散發出銅臭的紳士淑女,又註定無法回到他原來出身的階層,這種狀態使他百感交集。他想到一個孤島上去過與世隔絕的隱士般的生活,最終在馬利波薩號上,他選擇了投海,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馬丁·伊登》寫成於1909年,傑克·倫敦死於7年後的1916年,倫敦的死對這部小說的結尾沒有影響,可仍可以通過倫敦的死去審視馬丁的死。既然是半自傳體小說,倫敦的許多特徵都可以在馬丁身上找到影子。

倫敦跟馬丁一樣,都出身貧困、混亂的底層,曾過著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生活,後來通過自學成才,依靠寫作成就名聲,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期,溘然長逝。

跟馬丁的死不一樣的是,倫敦死的時候是飽受婚姻和生活的困擾,而且身患尿毒症,這些都使他承受著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摺磨,而馬丁的死則帶有極大的理想主義色彩。這位年輕水手因為愛情與榮譽而開始文學創作的故事,就是對傑克·倫敦對理想實現和扭曲的動人描繪。

水手出身的馬丁憑藉自己追求知識與地位的驚人的意志力與韌性,實現了財富與名聲的夢想,最終贏得羅絲的投懷送抱。這一切都是馬丁曾經夢寐以求的,為何他卻毫不留戀,毅然選擇投海自盡?

筆者認為直接導致馬丁·伊登死亡的有環境和性格的諸多因素,更重要的還是他身上的那種浪漫主義精神,對虛偽和冷漠的排斥,對純真和理想追求。

對虛偽世界的抗拒

馬丁選擇死亡的目的是要與他所面對的世界徹底決裂,這就是他保持他純潔的方法。他不願意自己被周圍環境同化,他毫不妥協地選擇以死作為抗爭的方式。他不畏懼死亡,相反,作為人生死循環的一部分,死亡反而能使他從極度的空虛與失落中解脫。

在十九世紀末的現代社會,整個西方社會都盛行著拜金主義風潮,所有的人都夢想在這個鍍金時代里一夜成為百萬富翁。財富與權利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裡,政府官員成為富人手中的工具,而為他們這種行徑辯護的達爾文主義卻深入人心,反理性主義在知識分子中盛行。工人運動在鐵碗壓制下依然達到高潮。在這種惡劣的社會環境中,純潔的理想是很難實現的。

馬丁就生活在這樣的19世紀。工業的迅速發展,技術的進步和淘金熱的刺激,使整個社會物慾橫流,奢靡浮躁。因為有一些巧於經營、精於專研的人率先發家致富,使許多貧困階層對上層生活產生幻想;許多來自底層社會的人開始以各種方式向社會秩序發起挑戰,以求實現自己的財富夢想和人生理想。當然,大多數的人最終還是一無所獲,偶有一些成功者也因自身價值難以實現而苦悶消沉,演繹出一幕幕「美國夢」破滅的悲劇。

馬丁雖然身體很強壯,可目不識丁,知識極度匱乏。身為一個卑微的水手,想要攀登上文明社會的高峰,必須要付出常人難以承受的苦難與艱辛。然而,夢想與現實總是很難磨合,就算後來功成名就,可與他曾經幻想中的結局大相逕庭,以羅絲和出版商為代表的現實社會,給了馬丁一次次沉痛的打擊,徹底摧毀了他對愛情和事業的美好願景。

(一)美好愛情的破滅

曾經使馬丁夢寐以求的羅絲,在最後徹底粉碎了馬丁對純潔真愛的美好幻想。馬丁出身貧困階層,拜訪摩斯家是他第一次走近上流社會。傑克·倫敦生動地描述了馬丁對上流生活的嚮往:

「她是一個精靈,一個天仙,一個女神;這般超凡脫俗的美,人間哪兒找得著!要不,也許書本上說得對,上流社會裡她那種人多得是。」

「這一家人是多麼相親相愛的呀!他腦海里刷地出現了她的母親、那會面時的一吻以及母女倆互相勾著胳臂朝自己走過來的情景。在他自己的天地里,父母跟子女之間就沒有這種親熱的表現……他賞識這一點,深深地感動了,心裡感受到親切的共鳴,不禁陶醉了。」

當然,羅絲的高尚、美麗在最開始更多的作用是促成了馬丁的奮鬥:「他忘掉了自己,用饑渴的眼睛緊瞅著她。這個女人值得你為她而活,去贏得她,為她奮鬥——對,還值得為她死呢。」

在埋頭寫作之外,他還給自己制定有一系列奮鬥目標,如饑似渴地學習進化論等哲學思想,適應上流社會英語的語法,練習辯論與演說才華等等。他學習成果有力地證明了他對自己的自信,讓他認為自己和他們一樣出色,即便他們確實懂得自己不懂的東西,自己同樣能夠自己學會。

在馬丁身上,最值得稱頌的是克服萬難獲取成功的品格,以及忍耐肉體與精神痛苦的堅強意志。他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睡眠卻不到五小時。小說大部分篇幅都是圍繞主人公不斷的自我奮鬥,對於理想的不懈追求使他可以忍耐各種惡劣的工作生活條件。

此外,他出於對羅絲的狂熱的愛,使他輕率地做出兩年內成功的保證,從而不得不以損害他的健康為代價儘快實現他的理想。

然而,羅絲對馬丁的愛情更主要的是因為馬丁的身體,他遒健、健康的體魄對她有著強烈的吸引力。羅絲在性意識方面是頗為遲緩的,以前她對男性是沒有多大興趣的,潛藏在她身體裡面的慾望卻被馬丁的身體喚起。她常常渴望接近馬丁的身體,這和內心深處的真愛沒有絕對的關係。

羅絲對馬丁還有另一種情感,也與真愛沒有絕對關係,她想要教育馬丁,改造他,那是一種馴服野蠻動物的衝動,跟人類馴馬、養狗的心態無異。故而,羅絲總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待馬丁,以致當馬丁在寫作事業中節節敗退的時候,她能夠無情地解除婚約。

然而,在馬丁功成名就之後,羅絲變得哭哭啼啼,要悔過自新,更讓馬丁意識到羅絲也只不過是一位虛偽且虛榮的資產階級小姐,愛的只不過是他的外在光環而非他本身,這使馬丁對愛情的憧憬徹底破滅。

(二)寫作抱負的破滅

在混亂的出版界,那些出版商極其虛偽、膚淺,他們罔顧文學標準和公平公正的原則,導致馬丁的寫作事業屢遭挫敗甚至對寫作事業產生過悲觀失望的情緒。他只有筆耕不輟地寫作,可是,儘管他寫出的作品出類拔萃,依舊屢遭退稿。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的一篇作品竟然被刊登而且好評如潮,形勢完全得到改變,各大雜誌、報社競相向馬丁約稿。

這些唯利是圖的出版社完全不管馬丁寄給他們什麼,只要是馬丁·伊登的稿子他們都會安排出版,所有被出版的無一例外都是原先他被退稿的作品,甚至沒做絲毫的修改;這些出版商關心的只是能否賺到錢,根本不會去考量作品本身的價值。當馬丁籍籍無名時,無人關注;聲名鵲起時,眾人都爭先恐後地要利用他的名氣賺錢。

馬丁·伊登希望別人是因為他的作品而欣賞他,而不是因為他的名氣,然而卻事與願違。「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落差感使馬丁強烈地意識到在這樣一個殘酷社會,個人的社會地位的高低是由個人的金錢的多寡決定,幾乎不是由個人真正的能力的強弱決定。

他埋頭於寫作,作品的觀點時常是尼采式或叔本華式的,卻只有勃力森登這個無產階級詩人理解他作品中的美與價值。因此,勃力森登的自殺,更是讓他陷進極度的困惑與空虛感中,對生活感到十分迷茫。這讓他在文學理想的追逐中出現了空虛、失落的狀態,寫作抱負無處可尋。

馬丁有著堅強的毅力,永不向困難低頭,他通過艱苦奮鬥終於可以對他時代里的社會現狀與偏見發起抗議。因為出身貧困底層,馬丁見慣了醜惡、混亂、野蠻、虛偽和冷酷,他一直對純真和溫情充滿嚮往。然而,在通過一段全身心投入的奮鬥之後,冰冷的現實終究還是給了他一個殘酷、無情的教訓。

最後,他一直奮力追求的純真夢想竟然會變得如此腌臢不堪,讓他認為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美好憧憬和純真夢想永遠無法實現,便以死明志,或者說是為純真的理想陪葬。他那縱身一躍,既是解脫,更是對這個摧殘人性的世界的嘲諷和批判。

對純真理想的堅守

(一)超人哲學和個人主義

馬丁·伊登受斯賓塞、尼采等唯心主義思想影響深刻。在公共圖書館的閱讀,使他知識增長,更使他曾經混亂的思想找到組織規律。「並且這兒有個人,叫做斯賓塞,替他把一切知識組織了起來,把各種事實綜合成一個整體,詳細闡述終極的實在,使他驚奇地親眼看到了一個宇宙,具體、明白得像水手們做好了放在玻璃瓶子裡的船模型。世上沒有偶然,也沒有巧合。一切全是有規律的。」

倫敦同樣深受斯賓塞、尼采等哲學思想的影響,「他還在尼采的思想中發現的超人,超人比所有人更高大、更強壯、更聰明,他能克服重重障礙,能統治奴隸大眾。傑克覺得超人的哲理很適合他的口味,因為他認為自己是一個超人,能克服所有困難,最終能統治(教導、領導、指導)大眾。」

所以,在他的小說中浸透著濃重的超人思想,認為人類社會和動物世界一樣有生存競爭,優勝劣汰,最後統治眾生的將是一些吃苦耐勞的「超人」。

在小說中,作為強者形象的馬丁·伊登具有很多值得讚揚的優點,如善良、正直、誠實、富有同情心、聰明、勇敢、以及具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非凡毅力。

在愛情的驅使之下,馬丁通過自身奮鬥,贏得羅絲的投懷送抱;此外,他更是通過超人的稟賦和刻苦的精神,在短短几年時間內,從一個語言粗鄙、張口就是語法錯誤的水手,搖身一變,成為能夠純熟駕馭文學語言的作家;他確確實實地從一個只是身材健碩的底層水手變成了精神上的強者。

馬丁曾經有過這樣的言辭:「說到我自己,我是個個人主義者。我相信『捷足先登,強者必勝』。」他始終堅持自我立場和價值判斷,大可不顧他人的反對、嘲弄和各種磨難。在跟羅絲的辯論中,他曾直截了當地抨擊羅絲以及她的階級——指出資產階級全是怕事的膽小鬼,害怕生活。資產階級的教養和文明都是建立在庸俗的基礎上。

自《馬丁·伊登》問世以來,一直令讀者與批評家困惑不解的是小說的結尾,即馬丁的自殺。關於這一點,傑克·倫敦本人的解釋是因為馬丁領悟了個人主義信條的失敗。在倫敦贈給作家厄·辛克萊的一本《馬丁·伊登》的題詞中寫道:「我寫《馬丁·伊登》的宗旨之一,就是攻擊個人主義,我一定失敗了,因為沒有一個書評家看出這一點。」

對於馬丁的死,倫敦曾在許多場合作過解釋。1909年,倫敦在送給弗雷德里克·貝姆福爾德那本書的題詞中再一次強調了小說這一宗旨——馬丁·伊登選擇自殺就是因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個人主義者,從不考慮別人的需求和感受。因此當他的夢想幻滅後,他就覺得失去任何活著的意義了。

傑克·倫敦批評這種反社會的個人主義者,可在情感上又流露出對他們的偏愛。因為倫敦本人就是個人主義者,他在許多作品中所敘述的主人公為實現人生理想而艱苦奮鬥的過程,大都是他早期在社會最底層徘徊、掙扎時的真實寫照或縮影。在很大程度上,倫敦將自己的生活經驗無意識地融合到他的主人公身上,這也是一般小說家很難避免的情況。

然而,這種傾向使倫敦在客觀上對個人主義者進行了一定的美化,諸如健碩的體魄、超凡的智慧以及堅毅的性格,成倫敦作品中的個人主義者的共同寫照。可以說,在傑克·倫敦在作品中,他對個人主義的態度是模稜兩可的,這導致讀者和評論家對其作品的不完全理解,所以當大多數批評家指責其小說《馬丁·伊登》是為個人主義者辯護時,倫敦不得不親自站出來解釋這本書是批評個人主義的。

然而,這本書到底是批評個人主義和維護個人主義的,其實並非倫敦說得清楚。當他創作小說的時候,這部《馬丁·伊登》是他個人的,當小說一旦寫成,小說的人物和思想都是客觀存在的,就連傑克·倫敦本人也只是一位讀者而已,沒有絕對的解釋權。

事實上,當一個主義能對社會、哪怕是對個人產生一定的積極作用,那就可以是好的,況且好壞是要站在不同人的立場。沒有誰的立場是絕對正確、最高的,可每個人的立場,以及每個主義總是有一定好處的。因為接觸個人主義,接觸超人等哲學思想,致使馬丁·伊登能夠擁有超乎常人的奮鬥精神和堅強毅力,能夠改變他的知識結構和生活狀態,那他的個人主義就是有一定價值和意義的,其他人就無可非議。

馬丁·伊登既是超人哲學的信奉者,又是個人主義的信奉者,還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他一直堅定維護自己的理想。他最後的投海自盡的原因是複雜的,他只是人生中的一次選擇,不能簡單、粗暴地歸咎於什麼主義。馬丁·伊登可以說跟美國作家海明威一樣,是一位硬漢和生活的強者,他發現自己所一直建構的精神願景和奮鬥理想崩潰之後,寧可選擇回歸自我,走向死亡,也不屈服於昏暗的現實社會;寧可選擇自己把握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折磨。

正如小說扉頁引用的那幾句「讓我熱血沸騰地度此一生……在美酒般的迷夢中沉醉不醒」,充滿力量和洒脫透,露著生命深處的狂野和烈火一般的性格。就算是最後自殺,選擇回到最初給予他靈感與理想的海洋,作為讀者依舊可以聽到他在黑暗深處的狂笑。

(二)理想主義精神

馬丁·伊登更是一位充滿詩性的理想主義者。這在主人公的姓名上就有隱喻,Eden,是主人公的姓,在聖經中的含義是「伊甸」或「伊甸園」,即上帝為人們設定的理想家園,是凡人嚮往的樂園。作者對於主人公名字的設計,在冥冥之中註定了馬丁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在小說中,馬丁宣稱自己是尼采的信徒。然而,在最根本的一點上,他就與尼采背道而馳。馬丁是理想主義者,而尼采致力於打碎一切偶像,別說馬丁的愛情,尼采甚至認為,連柏拉圖式的善的理念和最高的愛欲對象也都根本不應該存在。

然而,馬丁卻一直夢想得到羅絲真摯的愛情,甚至有種愛情至上的氣質。他為羅絲大加讚美,在他的詩中,將羅絲描寫為純潔優美的結晶;在他的夢想里,羅絲是如此純潔和完美,恰似纖細枝頭一朵嬌弱的花,堪比聖靈和女神,擁有超乎塵世的最高貴的美。

馬丁心目中的理想家園和「伊甸園」頗為相似,只是伊甸園又是虛幻的,是完美無瑕的,它只能存在於人們的精神世界中。同樣,馬丁的理想樂園也是完美無瑕的,決不允許醜惡和虛偽占據一席之地,所以他無法面對虛偽、世俗、無知的愛人,無法接受這趨炎附勢、踐踏真理的世道,無法苟活於這骯髒、冷漠的現實。

所以,在最後來看,馬丁始終憧憬的理想樂園也只存在於他的精神世界,或者伴隨著他的肉身永遠沉淪黑暗的大海。

結 論

無論是從馬丁·伊登的價值觀出發,還是從傑克·倫敦的創作態度來看,馬丁·伊登的死都不能直接概括為一個悲慘的結局,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對美的升華,在小說最後一章有這樣一首詩歌,可以讓我們得到更多的答案:

捨棄了對生命的熱戀,

擺脫了恐懼和希望,

我們以簡短的獻言,

感謝冥冥的上蒼:

幸喜生命總有盡期;

死去的長眠不復起;

縱使細流常逶迤,

也會平安歸海洋。

綜上所述,馬丁·伊登的死有著很多必然和偶然的因素,可有一點不變的是他的死夾帶著強烈的反抗色彩。他極力抗拒世俗的虛偽和疲倦,極力堅守自己對美與愛的追求,堅守自己所認定的思想和主義。直到最後,隨著馬利波薩號漂泊在茫茫大海的時候,他恍然發現抗拒和堅守的最後方式只剩一個,那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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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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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歐文·斯通(美).傑克·倫敦傳——馬背上的水手[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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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馬丁·海德格爾(德).尼采[M].商務印書館

[5] 知識分子的精神悲劇——淺析傑克·倫敦筆下馬丁·伊登的深刻蘊涵[J].南方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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