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虐戀《春琴抄》:愛到最後是心甘情願

小婷半清 發佈 2020-01-18T20:42:03+00:00

在奧地利小說《穿裘皮大衣的維納斯》一書中,作者莫索克描述了加利西亞的一個貴族地主薩烏寧,他頭腦特別的清醒,常帶著股認真勁兒,有時還有點賣弄學問,這樣的貴族愛上了漂亮的寡婦旺達,可求婚失敗後,薩烏寧就提出成為旺達的奴隸的請求,並簽署了一份有約束力的協議。

在奧地利小說《穿裘皮大衣的維納斯》一書中,作者莫索克描述了加利西亞的一個貴族地主薩烏寧,他頭腦特別的清醒,常帶著股認真勁兒,有時還有點賣弄學問,這樣的貴族愛上了漂亮的寡婦旺達,可求婚失敗後,薩烏寧就提出成為旺達的奴隸的請求,並簽署了一份有約束力的協議。這份協議的其中一條是:「旺達不僅可以因為奴隸哪怕一丁點兒的疏忽和冒犯而懲罰他,也可以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致或僅僅作為消遣而虐待他,只要能使她高興就行。如果她願意,她甚至有權利殺死他。」

弗洛伊德說:「在男性的幻想中,被鞭打即是被愛。」

薩烏寧願意受旺達驅使,被她懲罰,把對自己的生死大權交給她。這樣的愛情,在心理學上稱為虐戀。「虐戀」這個詞英文為sadomasochism,是由施虐傾向(sadism)與受虐傾向(masochism)這兩個概念合成的。

也許有人不懂這樣的愛情模式,愉快地相愛不行嗎?為什麼要施虐和受虐呢? 今天我要給大家解讀的這本谷崎潤一郎的代表作《春琴抄》,也是一種極致的虐戀。

施虐者春琴:通過對佐助的折磨來彌補自己內心的失落和空虛。

春琴生於大戶富貴人家,天生麗質,深受父母寵愛,可命運不濟,在9歲那年突發眼疾,雙目失明。那之後她不得已放棄擅長的舞技,而專攻三弦琴。

而佐助是鄉下來的侍從,比春琴年長4歲,在佐助眼中,盲目的春琴有著不可思議的氣質韻味,令他無比傾心。偶然的機會被春琴委以重任,就是每天牽著她的手送她去學校,這個工作對佐助來說可謂是朝思暮想的,他愛慕春琴,但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她的千金小姐身份相差萬里,能每日陪送她學習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可以說,受虐從這一刻就開始了,佐助的卑微認知,奠定了以後他的受虐地位。

失明之後的春琴,性格變得任性無常,常常刁難佐助,而佐助呢,又不斷迎合她的喜好,漸漸的,春琴的倔強任性就對佐助更加明顯了,更加針對他了。而沉迷愛慕的佐助並不覺得自己在受刁難,反而覺得是春琴對她格外的恩寵,甘之如飴。

佐助後來自學三弦琴,拜春琴為師,他們二人的關係除了主僕之外,又增加了一層師徒關係,春琴對佐助可謂是相當嚴格,在教學過程中常常對他又打又罵。

「佐助,我這樣教過你嗎?」

「不行,你一定要練會,否則就練到天亮吧。」

「笨蛋,你怎麼老不記得呢?」一面吵,一面拿出琴打佐助的頭。

春琴對佐助的粗暴嚴厲,成為了一種習慣,而春琴自己也在這忙碌的教學中忘了原來的孤獨之感。變成一個盲女,她的內心是不甘和孤寂的,佐助的出現,讓她找到了被崇拜的自信和對她無限服從的滿足感。

春琴沉浸在這種施虐行為中,也是為了滿足自我內心需求。

等到春琴16歲,佐助20歲的時候,春琴父母有意想留佐助當入贅女婿之意,然而卻被春琴無情拒絕。但春琴有了身孕,卻閉口不言是誰的骨肉。問及是不是佐助的,春琴不屑地說:怎麼會是那樣一個當學徒的。哪怕眾人都以為他們二人早已從師徒關係變成夫妻關係了,春琴依然堅決否認。

後來,春琴和佐助獨立門戶,收學徒弟子,佐助依然照顧在她周圍,絲毫沒有倦怠,而他們形同夫妻的傳聞也成了公開的秘密,可春琴依然保持高傲的神態,即不嫁給佐助,也不承認和他的親密關係。

這樣過了數十年,春琴又遭受了人生第二次的打擊,她的臉被人澆上滾燙熱水,致使她的雪白面容一夜被毀。春琴心性一夜大變,也不讓外人看自己的臉。佐助為了能常伴她左右,取針扎破自己的眼球,也使自己失明了。

「師父,我已經瞎眼了,今後一輩子都看不見您的臉了。」

「佐助,你說的是真的嗎?」春琴心裡竟有了一絲雀躍歡喜。

直到春琴去世,佐助一如既往地照顧她周全,並不因為她毀容而怠慢和鬆懈。這段虐愛之中,春琴一直處於居高臨下的位置,用她的高傲和任性來支撐內心的不安和自卑。她愛過佐助嗎?也許有那麼一些愛,但更多的是通過對他的蹂躪來獲取的一些成就感和女性的那種得意。

她始終不願和佐助結婚,也側面說明了她喜歡這樣居高臨下的師徒關係,如果她嫁給了佐助,在當時社會風氣之下,女人嫁人一切從夫,高傲的春琴又怎麼會願意跌下神壇,卑躬屈膝地聽從佐助的呢?

讀完全書,也覺得春琴是可憐之人,天賦異稟,有著動人容貌,卻要接連遭遇命運的坎坷,她內心深處一定是自卑的,而她的高傲也是故意為之,不過是想壓下這份自卑,她對佐助很少有和顏悅色之時,但她也算是幸福的,佐助用最卑微的愛,陪她度過了餘生。

受虐者佐助:愛是一切卑微的源頭

從佐助第一次見到春琴開始,就埋下了一顆卑微的種子,她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家的小姐,而自己不過是侍從罷了,儘管她是盲女,但在佐助心裡猶如天仙般存在。

春琴對他很是粗暴,不打就罵,佐助從沒覺得這是受苦,反而感覺是春琴對自己的「獨特恩寵」,在這裡也不得不說,佐助真是一個受虐狂了。

哲學家土居健郎認為,日本文化有個奇特現象:嬌情。所謂「嬌情」,就是「想被人愛的依賴願望」。嬌情的原型是母子關係,兒子希望被母親寵養、愛憐、管教。具有受虐傾向的人,也往往具有這種「嬌情」的心理。「有受虐傾向的人希望被人當作一個嬌弱無助的孩子對待。」

而佐助就是把春琴的打罵當做愛的表示的,這種受虐甚至是他自找的。佐助對春琴的依戀是嬰兒式的,在春琴這裡受了虐待,他就哭,用春琴的話說:「佐助是個多麼沒出息的人啊!一個男子漢,連一星半點的小事都忍受不住,還哭出聲來,像有多大個事兒似的。」

佐助對春琴的愛,早已深入骨髓,他願意為春琴做任何一切。

全書的高潮部分,就是佐助自己動手刺瞎雙眼的那部分,因為不想讓毀容後的春琴難堪,佐助就想到這一方法,如果自己看不到她的殘敗面容,那她在自己心中永遠就是之前的動人容貌。

「大概任何人都認為瞎了眼睛是不幸的。但是我自失明以來,從未體味過這樣的感情,相反,心裡卻覺得這個世界好像變成了極樂凈土,仿佛只有我和春琴師傅兩個人活著,居住在蓮台之上。」

毀容之後的春琴在心氣上早已不同往日,可佐助不但繼續維持主從的禮儀,甚至比以前更加卑下地服侍,努力讓春琴忘記不幸早日找回自信。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春琴當作過去高傲的春琴,他不願打破腦中關於春琴過去的一切記憶。

虐戀雙方大多數是在相互依存的情感與喜樂之中結合的,愛情在虐戀關係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佐助的愛,是虐戀也好,是「矯情」也好,最重要的是愛到深處是卑微,是成全,是心甘情願。

當佐助心甘情願地成為一個盲人時,他也徹底打動了春琴的心,一股莫名的愛情真的圍繞在他們身邊了。也許過程是曲折的,是虐心的,甚至是不為常人接受的,但這段虐戀也算有了好的歸屬,他們一起攜手變老,共度了一生。

谷崎潤一郎的「唯美文學」

《春琴抄》和《穿裘皮大衣的維納斯》一樣,受虐者都是男性,而施虐的是女性。《穿裘皮大衣的維納斯》出現在西方的奧地利,19 世紀的歐洲,男性霸權已經走向沒落;而《春琴抄》卻出現在即使到今天仍然有著強烈男權意識的日本,出現男性遭受女性虐待的情形,似乎不可思議。但實際上,日本社會一方面具有男權意識,另一方面,又有著的「拜女」的傾向。這兩者是硬幣的兩面。

其實,在谷崎潤一郎的眾多作品中,都可見其「拜女」的傾向,對女性的跪拜,以及對超越了倫理想他的美的追求,是谷崎潤一郎文學生涯中鮮明的主題。在作品他的小說《饒太郎》寫的是主人公對女方的拷打顯示出變態的迷戀,女方越是愛他,他就越渴望女方殘酷地拷打他,使他達到亢奮的倒錯的恍惚的狀態。在《富美子的腳》里,他索性直接寫到了拜腳,對美腳的迷戀:女傭富美子的腳美極了,以至於老主人彌留之際,不能進食,便要求富美子用腳指頭夾著棉花,蘸米湯餵到他嘴裡。

所以我們也不難理解,在《春琴抄》中,佐助對春琴的瘋狂膜拜的緣由。《春琴抄》和早期作品的不同之處在於,早期他受西方影響比較深,總表現惡魔主義的「以丑為美」的美學境界,而在後期,他又回到到東方經典審美的階段,所以塑造了春琴那樣恬靜優雅的東方之美。

在谷崎的文學世界裡,美是衡量一切的標準,他被稱為日本「唯美派」文學代表人物 。谷崎潤一郎一生耽溺於美的感覺,他對美的忠實始終如一,從未追求過美以外的東西。他的作品中從不提及政治,作品也沒有社會現實性,這樣展示了藝術上的完美和獨特性。

《春琴抄》中,佐助刺瞎自己雙眼的橋段,很明顯不符合當時社會價值導向,但在谷崎的世界裡,唯有如此,才能把這段虐戀推向極致,也能顯出佐助對春琴之美的銘記,把這段感情帶向唯美無暇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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