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敏:清代中前期的中緬宗藩關係述論

古籍 發佈 2020-01-19T04:48:43+00:00

學界將清代中前期的中緬兩國政治關係作為敘述主體,並從宗藩關係的角度研究者並非很多。參考文獻:[1][緬]貌丁昂.緬甸史[M]賀聖達,譯.昆明:雲南東南亞研究所,1983.[2]張廷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3]清世祖章皇帝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5.[

學界將清代中前期的中緬兩國政治關係作為敘述主體,並從宗藩關係的角度研究者並非很多。而且目前研究多集中在乾隆時期和1885年緬甸滅亡前後,對清代中前期的研究則相對不足。

以乾隆朝中緬戰爭及其有關問題為例,目前研究性專著有黃祖文《中緬邊境之役1766-1769)》。

另,莊吉發《清高宗十全武功研究》一書中對中緬戰爭曾單獨加以論述。論文方面,國內主要有寧超《桂家、敏家及其與乾隆年間的中緬之戰》、黃祖文《清代乾隆年間的中緬之役》、朱亞非《從中緬之戰看清政府對東南亞的外交政策》、楊煜達《清朝前期(1662-1765)的對緬政策與西南邊疆》與《花馬禮:16-19世紀中緬邊界的主權之爭》、莊吉發《清高宗時代的中緬關係》、山東大學任燕翔2007年碩士學位論文《乾隆時期清朝對緬政策述論》等。

一些國外學者的通史性論著,對清代中前期的中緬政治關係問題亦多有涉及,如(緬)波巴信《緬甸史》、(緬)貌丁昂《緬甸史》、(英)G.E.哈維《緬甸史》。這些論著因所據史料多來自於緬甸,對中國古籍中的相關史料運用不足,故對有關問題的論述頗失於浮泛、謬誤等。

一、清朝以前的中緬關係

中緬關係源遠流長。公元前128年,就有了一條通過緬甸北部的陸路,中國的貨物就是沿著這條道路經過印度運往西方的。公元97年和公元120年,羅馬帝國的使者兩次沿著這條道路來到中國。

隨後,中緬經濟、文化交流一直不斷,至唐代,中緬雙方在經濟、文化方面,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休戚相關的緊密關係。緬甸學者貌丁昂即言:「驃人的最後衰落、南詔的侵襲、中國唐朝的崩潰都發生在九世紀下半葉,這些事件打亂了東南亞的貿易,破壞了這一地區的政治力量的平衡。上緬甸的動盪不定使得緬甸、中國和印度之間的陸上貿易陷於停頓,也影響了穿越阿拉干山區的陸路貿易和沿著伊洛瓦底江的水路貿易。」[1]23

宋元之際,元朝在實施其全面包圍南宋基本戰略的過程中,因對中緬邊境地區一些部落與人口控制權的爭奪,曾與緬甸蒲甘王朝產生矛盾,自至元十四年(1277年)三月始,雙方一度發生軍事衝突。

1468年緬甸東吁王朝建立以後,在以軍事統一緬甸的同時,對周邊部落尤其是北方諸部也施行了軍事征服政策。而明王朝雲南地方政府因為對中緬關係的認識不足,在有關問題上決策接連失誤,更加縱容了緬甸方面的軍事行動。自明神宗萬曆十年(1582年)以後,因為緬甸方面接連出兵雲南順寧、盞達等地,中緬雙方遂開始進入長期的軍事衝突狀態。明軍在劉綎、鄧子龍等將領指揮之下不斷擊敗緬軍,與此同時,明雲南巡撫陳用賓為加強防務,乘機在騰越州西北至西南邊界築建八關,包括神護關(今騰衝縣西北孟卡山上)、萬仞關(盈江縣西北布哈山上)、巨石關(盈江縣西北息馬山上)等。稍後,緬甸因為進攻暹羅的失敗,與在北方對明王朝軍事行動上的失敗,陷入內外交困的處境中。至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前後,中緬戰事基本停止[2]6389。

清軍入關,南明桂王政權抵抗無效而流落入緬。緬甸方面對之先恭而後倨,並大肆殺戮隨行諸臣,永曆君臣形同罪囚。對此,明清遺民多有記載,如客溪樵隱《求野錄》、自非逸史《也是錄》、戴笠《行在陽秋》等。隨後,李定國、白文選等多次入緬解救永曆皇帝未果,吳三桂又乘機率軍入緬以武力逼迫緬甸俘獻永曆父子,南明桂王政權滅亡,而緬甸東吁王朝因為接連受到軍事衝擊,加之其國內統治方面的一些問題,亦隨之而走向衰落,清王朝中前期的中緬雙方遂長期未發生正式的官方接觸。

二、清朝初期以來的中緬關係與對緬政策

明清易代,清王朝在承襲明朝正統的同時,也力圖繼承其原有的朝貢體系。

順治四年二月,清軍剛剛平定浙東福建一帶,順治帝即宣布「東南海外琉球、安南、暹邏、日本諸國,附近浙閩,有慕義投誠,納款來朝者,地方官即為奏達,與朝鮮等國一體優待,用普懷柔。」[3]251同年六月、七月,又接連兩次頒布詔令,招徠琉球、安南等國。

同年六月,清軍平定福建,順治帝再次頒布詔令:「諭琉球國王敕曰:朕撫定中原,視天下為一家。念爾琉球自古以來世世臣事中國,遣使朝貢,業有往例。今故遣人敕諭,爾國若能順天循理,可將故明所給封誥、印敕,遣使齎送來京,朕亦照舊封錫。諭安南、呂宋二國文同。」[3]267

七月,清軍平定廣東,順治帝又諭:「南海諸國,暹羅、安南附近廣地,明初皆遣使朝貢。各國有能傾心向化,稱臣入貢者,朝廷一矢不加,與朝鮮一體優待。貢使往來,悉從正道,直達京師,以示懷柔。」[3]272

在清王朝的上述詔令中,不難發現,惟獨少了一個國家――緬甸。對緬甸與明王朝的藩屬關係,清王朝並非一無所知,但因種種緣故,清王朝還是在有意無意中對緬甸――這個遠在西南一隅的國家予以了忽視。

緬甸第一次正式走入清王朝的眼中,是在14年後。因為清軍的強大攻勢,南明永曆政權殘餘勢力最終敗退入緬。清軍將領吳三桂為了消除後患,率領大軍入緬追殺。對此,《清史稿》記:「順治十八年,李定國挾明桂王硃由榔入緬,詔公愛星阿偕吳三桂以兵萬八千人臨之。李定國走孟艮,不食死。緬酋莽應時縛由榔以獻,遂班師。」[4]14661

清王朝與緬甸之間的第一次正式接觸卻是以一種兵戎相見的方式。在擒獲永曆皇帝後,清王朝並未責成緬甸像安南、朝鮮一樣加入其朝貢體系。時隔多年,中緬戰爭中的乾隆皇帝曾有詩云:

緬甸南贏裔,於古朱波是。趙宋寧宗時,一通中國始。元明數征討,叛服亦云屢。宣慰仍土酋,羈縻而已矣。其時誰最悍?噠嘛莽瑞體。考其所侵軼,隴川界迄通。厥後明桂王,逃緬延喘哆。世廟宣索之,獻出遵揮指。緬則置度外,遐荒非所取[5]534。

清王朝未曾乘機迫使緬甸稱臣納貢,部分原因或許是鑒於緬甸與歷代中原王朝的複雜關係。而順康之際,清王朝正忙於平定東南沿海一帶的抗清勢力,也根本無暇顧及與緬甸的關係。

但清王朝對中緬關係的忽視,產生深遠影響。一方面,中緬未能就邊界劃分、沿邊土司及其轄地的歸屬等問題進行商討,並迅速予以妥善解決,從而為後世所出現的雙方邊界衝突等問題,在某種程度上埋下了伏筆。其後參加了中緬戰爭的趙翼即不無遺憾地記到:「是時三桂未及為善後計,邊外木邦、孟密、大山諸土司聽其仍為緬屬,不復能如明初之眾建而分其勢,由是緬甸竟國於西南。」[6]732

另一方面,「緬自是不通中國者六七十年。」[4]14661在長時間內,中緬雙方相互認識不足,彼此缺乏了解。清人師範即言:「迨至順治十八年,(緬甸)莽猛自立,戕永明王君臣,自是不通中國者六七十年。雍正七年,與整賣構兵,求進貢而不果,蓋百十年來,中國幾不知有緬甸矣。」[7]728

因為吳三桂的入緬行動,清王朝一度注意到了緬甸,並產生將緬甸拉入其朝貢體系的念頭。康熙元年「十月,議賞緬酋,三桂奏罷之。」[8]但議准緬甸貢道由雲南。

其後,清王朝忙於鞏固統治,且與西北準噶爾長期處於軍事對峙狀態,其國家政策的重心並沒有放到東南邊境。緬甸則因南明軍隊的進攻而漸趨衰弱,亦無暇顧及中緬關係。故至雍正朝中後期,中緬基本上再無官方往來。

乾隆帝即位初期,繼承了清初以來的此種對緬政策,即儘量保持中緬之間相安無事,避免發生任何可能的直接衝突。乾隆十四年,當緬屬木邦土司請求稱臣納貢時,清王朝即以木邦自明末以來已經歸屬緬甸為藉口,予以拒絕[9]604。

又,乾隆二十二年雲南巡撫劉藻奏:「至開化、普洱、永昌等府皆與交趾、南掌、緬甸為鄰。年來外夷內訌,多有自相攻擊之事。然距內地甚遠,不足致問。惟在嚴飭文武員弁,於沿邊要隘,加謹防範,則邊民安堵,中外肅清。」對此,乾隆帝朱批:「此見果認得真,行得力,何愁不治。」[10]1084可以說,正是在此種對緬思想的指導下,中緬之間才會在長時間內保持了一種雖缺乏接觸,卻又相安無事的狀態。

三、東吁王朝中後期的緬甸及其對清政策

東吁王朝中後期的緬甸,已經危機四伏。恰在此種情形下,發生了南明桂王入緬事件。據《明史·朱由榔傳》記:「明年(順治十六年)正月三日,大兵入雲南,由榔走騰越。定國敗於潞江,又走南甸,二十六日,抵囊木河,是為緬境,……五月四日,緬復以舟來迎。明日,發井亘,行三日,至阿瓦。」[2]3653

其後,李定國、白文選等相繼入緬試圖迎回永曆帝,但緬甸方面對永曆帝「陽款之而陰拘之。李定國率兵入,欲護王以出奔。莽應時弗與。」[8]由此,明軍與緬軍發生衝突[11]991。其後,明軍一路向阿瓦進發,但因種種客觀因素而未能成功。在其後兩年中,明軍一直出入緬甸不斷。

明軍接連不斷的進攻,以及東吁王朝在處理相關問題上的失誤,對緬甸國內政局產生極大影響,「以致其國陷於極端混亂之狀態中。」[12]240「國王平達力在絕望中向馬都八強徵兵員,但是不僅遭到反對,而且激起了叛亂。」[1]131

順治十七、八年之際,因明軍到來,阿瓦城內再次發生恐慌。「糧價高昂,100元錢才能買到3緬升米,士卒們得不到糧食,上奏緬王說奴等已兩三天沒吃上飯了。然而得到的是已無糧可發的回答。緬王讓宮女們在皇宮西門內稱賣糧食,而部下們無錢買糧,都在挨餓。」[11]995在此情形下,緬軍將領遂聯合王弟卑明在1661年發動政變。

為儘快擺脫明軍的進攻,卑明政府很快轉變了在處理永曆帝問題上的態度。順治十八年十二月,當吳三桂與愛星阿率領清軍前來追擊永曆帝時,緬甸方面立即派遣「緬相錫真持貝葉文降於三桂,願送駕出城,乞王師退駐錫箔,而別遣兵百人進蘭鳩江捍衛。戊申(初三日),緬酋執明桂王以獻於王師。」[13]770

其後,卑明政府即集中精力平定南部白古人的叛亂。當清軍入緬追討桂王政權時,白古人就已經圖謀叛變,「擒馬都八太守,遣使將其解至阿瑜陀耶京,求(暹羅)那萊皇予以保護,並助之以抗緬君。」[12]245

其後,白古叛亂雖被平定,但緬甸未能恢復往昔的繁榮與安定。「緬甸王國已經精疲力竭,貿易也受到損害。」「國王和人民都隱約預感到他們王國的末日快要來臨了,但最後的災難到底來自何方,他們卻不清楚。」[1]131

在此種情形下,緬甸對外政策遂發生變化,逐漸呈現出一種閉關自守的色彩:一方面,其結束了自莽應龍以來與暹羅的長期戰爭,「緬暹息爭,共歷九十餘年之久。」[12]245並且,暹緬雙方在長期內基本斷絕了官方往來,直到1744年。

另一方面,其對中國的政策亦發生重大轉變,試圖與中國保持一種不相往來卻相安無事的狀態。對此,《清史稿》記:「順治十八年,李定國挾明桂王硃由榔入緬,詔公愛星阿偕吳三桂以兵萬八千人臨之……緬酋莽應時縛由榔以獻,遂班師。緬自是不通中國者六七十年。」[4]14661

18世紀初期,緬甸內憂外患接踵而來。緬甸西北部的曼尼坡人「侵襲緬甸領土,直達阿瓦對面的實階城。」為了抵禦曼尼坡人的侵襲,緬甸不得不將大量軍隊布防在伊洛瓦底江西岸。鑒於此,「居住在首都附近的桂撣人趁機宣布他們的首領為緬甸國王,與附近的孟人聯合起來,製造騷亂。」[1]132

1733年,緬王達寧格內死於曼尼坡人的侵襲,其子摩訶陀摩耶娑底波蒂繼位,並於次年遷都阿瓦。其後,各地叛亂此起彼伏,東吁王朝的統治已岌岌可危。在此種情形下,東吁王朝遂逐漸轉變其原本所奉行的與鄰境諸國不相往來的政策,開始主動地尋求建立友好的周邊關係。

對其宿敵暹羅,在1744年,緬皇遣使至阿瑜陀耶京――百年來是為首次――向暹羅國君波隆摩葛皇表示謝意,因為他在白古人發動叛亂時,對逃入暹羅的緬甸平民和官員都給予了妥善的安置。暹羅方面對緬甸使節給予隆重接待。在1746年,當暹羅使者抵達阿瓦進行友好回訪時,亦獲得緬方同等熱烈的歡迎[12]300。

與此同時,緬甸對中國的態度也開始轉為積極,幾次遣使請求入貢,表現出一種建立友好政治關係的渴望。雍正八、九年間,緬甸與景邁土司發生爭鬥,緬甸曾一度宣稱要在次年向清王朝入貢[4]14661。

雲貴廣西總督鄂爾泰將此上奏,雍正帝朱批:「極好之事,此皆卿代朕宣猷之所致,但總宜聽其自然,不必有意設法誘致。」[14]但不知何故,緬甸使者卻最終沒有派出。此舉令雍正帝君臣極為不快。雍正十三年,鎮康土司刀悶鼎稟報緬酋願通職貢,雲南地方政府予以拒絕[15]113。

緬甸方面似乎仍未死心,「乾隆十三年,緬甸差喇札達等訂貢前來,……明年,緬甸復差來邊。」[9]604對此,出於種種考慮,清王朝方面最終仍未同意。但中緬接觸已是歷史的必然,故在時隔3年後,便發生了東吁王朝的入貢與吳尚賢事件。

四、吳尚賢與緬甸東吁王朝的入貢始末

據載:「吳尚賢者,石屏州民也,家貧走廠,抵徼外之葫蘆國。其酋長大山王蜂築信任之,與開茂隆廠,廠大贏。」[7]728大發橫財之後的吳尚賢在中緬邊境地區極為活躍,力圖對中緬雙方產生一定的影響。乾隆十年,吳尚賢勸說葫蘆國王將茂隆銀廠獻給清王朝。[4]14662但此次獻廠似乎未能達到吳尚賢的個人目的。事隔幾年,終於又發生了吳尚賢勸說緬甸入貢事件。

據緬甸官修史書《琉璃宮史》記載:「是年(公元1751年,乾隆十六年)中國皇帝派遣埃都耶、冬達耶等偕隨從5000餘人帶著九尊阿巴達亞梵天佛像,為了結盟通好而來。緬王安排他們駐於瑪瑙仰曼花園接見。中國人也表示願對桂家、孟人的野蠻行徑進行鎮壓。緬王表示不打算勞請友邦出師,只願友好。埃都耶、冬達耶等表示雖然不需讓我們去攻打,但貴邦國主之敵,即我主之敵也。讓我等5000人去攻桂家、孟軍。結果未能取勝,緬王派出使節隨埃都耶、冬達耶等返回中國。」[11]1107

緬甸方面所記的此次中緬雙方遣使互訪事件,雖未見中國官方記載,但據昭槤記:「(乾隆)十五年正月朔日乙巳,……吳尚賢帶練兵一千二百餘人前赴緬甸。」「丁未,自干猛起程。庚戌,至木邦,木邦令頭目猛占等八十餘人從之。丁巳,至錫箔,庚子,至宋賽。」「貴家頭目宮裡雁,素與緬甸有隙,因率兵阻之。吳尚賢至麻里腳洪,又遣人致書講和,貴家羈其來使,吳尚賢遂會緬兵三千餘人至德嶺城與貴家數挑戰。三月庚戌,貴家出迎敵,詐敗,吳尚賢前赴之,為貴家所敗,緬甸復遣人和解之,……尚賢意欲邀功,因謀說緬酋莽達拉遣使入貢。」[15]114

如果推測無誤,緬方所記埃都耶、冬達耶兩人之一,當即為昭槤所記茂隆銀廠吳尚賢,而緬甸方面將吳尚賢的前往誤記為清王朝的正式使節。但是,無論如何,由於吳尚賢的媒介作用,緬甸東吁王朝終於向清王朝第一次派出了正式使節。乾隆十五年七月,吳尚賢稟稱:「緬甸國王莽達拉情願稱臣納貢,永作外藩。」[15]114

在接到吳尚賢的稟報後,雲南政府曾召集有關官員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大多數官員認為:吳尚賢「今率緬甸來歸,實有邀功之意,且外國歸誠,亦斷無借一廠民為媒進。將來緬甸設有寇警,必另求援兵,不應則失統御之體,應之則苦師旅之煩,恐鞭長莫及,反難善處。況前明頻通賦貢,受侵擾者數十年,我朝久置包荒,獲寧謐者百餘載,邊境之敉寧,原不關乎遠人之賓服。」[15]115

但云南巡撫圖爾炳阿卻單獨將此事上奏。乾隆十五年七月,乾隆帝下旨同意緬甸入貢[10]1078。十二月初十日,緬甸使節由邊入關,抵達蒙化府;十二月二十九日,抵達雲南省城;乾隆十六年二月十六日,啟程赴京;六月十一日,乾隆帝諭:「向來蘇祿、南掌等國入貢,筵宴賞賚俱照各國王貢使之禮。所有緬甸貢使到京,一應接待事宜,亦應照各國王貢使之例,以示綏遠懷。」[16]552

六月二十五日,緬甸使節抵達京師,並覲見乾隆帝,進貢物品為:氈緞四、緬布十有二,馴象八。皇后前馴象二[17]827。鑒於緬甸第一次入貢,乾隆帝對緬甸國王和使節進行了超乎尋常地厚賜:賜國王蟒緞、錦緞各六匹、閃緞八匹,青藍彩緞、藍緞、素緞、綢、紗、羅各十匹……加賜國王御書「瑞輯西琛」四字,青白玉玩器六、玻璃器十有五種共二十有九件,瓷器九種共五十有四件,松花石硯二方,法琅爐瓶一副,內庫緞二十匹;貢使內庫緞八匹,銀八兩[17]865。

七月二十一日,緬甸使節離京南返。其正使希里覺填於十月初六日在貴州安順毛口驛途中病逝,其餘人員在十月十九日抵達雲南省城,二十六日離滇回國,雲貴總督遣人護送至耿馬土司地方,又令耿馬土司轉送至緬屬木邦土司。緬甸東吁王朝的第一次入貢活動結束。

就東吁王朝而言,因其已處於統治中後期,故一方面希望與清王朝「各守各界」,「不願內地弁目涉伊境界。」[10]534另一方面也渴望能夠將雙方關係進一步推向睦鄰友好狀態,以鞏固其國內統治。而此次遣使入貢的成功,無疑標誌著其長期以來力求打破中緬隔閡,並正式建立兩國友好關係目標的實現。

對清王朝而言,緬甸方面的此次入貢,則在一定程度上標誌著中緬宗藩關係的建立,標誌著其天朝上國的地位獲得承認和受到尊重,更預示著其西南邊疆政策和對緬政策的巨大成功,乾隆帝和整個清王朝似乎都在一種躊躇滿志的喜悅中看到了中緬關係的光明前景。

但隨後歷史的戲劇性變化令清王朝失望了。乾隆十六年冬,就在緬甸使節還至雲南順寧府地方時,傳來了緬甸方面發生叛亂、東吁王朝最後一位君主麻哈祖兵敗被囚的噩耗。東吁王朝與清王朝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友好的政治性接觸,因東吁王朝的猝死而中途流產。清王朝曾經的希望在一瞬間又全部化為泡影。因種種緣故,緬甸新興的貢榜王朝,也無暇顧及中緬之間的關係。加之中緬之間缺乏了解,故直到中緬戰爭爆發前,清王朝與緬甸新興的貢榜王朝之間始終未曾發生任何官方的正式接觸。

小結

在乾隆朝中緬戰爭之前,儘管中緬之間的民間經濟、文化交流也始終沒有中止,但是,在政治和外交上卻基本維持了一種交往不多卻又相安無事的關係。甚至是在乾隆初期吳尚賢引薦緬甸東吁王朝主動入貢的過程時,清王朝方面所表現出來的也是一種熱烈歡迎中的理性謹慎態度。這種情形的出現,可以說,既是清王朝長期以來對緬政策與西南邊疆政策的具體內容之一,也是其對緬政策和西南邊疆政策的具體影響之一。這種防禦性的友善的政策對西南地區的安定和發展,對促進中緬兩國人民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有著積極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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