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種抗病毒藥，注射用阿糖腺苷由於不良反應多，在美國等國家已經被禁用，然而在我國很多基層醫院，該藥仍廣泛用於兒科、呼吸科等科室，超適應症不合理用藥情況依然嚴重。
早在2016年4月20日，原國家藥品食品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的《藥品不良反應通報(第70期)》中就明確提出，阿糖腺苷治療兒童皰疹性咽峽炎為超適應症用藥，應警惕該藥嚴重不良反應及超適應症用藥風險。
3294例兒童不良反應，
有的基層醫院兒科仍在用
2019年7月，一張關於阿糖腺苷的門診處方單在網絡上引起熱議與質疑。
處方單顯示，一位患兒被慶陽市人民醫院新生兒科醫生診斷為：上呼吸道感染、皰疹性咽峽炎。醫生開出的處方中，包含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
阿糖腺苷是一種人工合成的腺嘌呤核苷類抗病毒藥，臨床用於治療皰疹病毒感染所致的口炎、皮炎、腦炎及巨細胞病毒感染。
「2016年，原國家食藥監總局發布了該藥的不良反應報告，尤其是兒童不良反應多，且嚴重。」「問藥師」創始人、資深藥師冀連梅告訴健康時報記者。
2016年4月20日，在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的《藥品不良反應通報(第70期)》顯示，2004年1月1日至2015年12月31日，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病例報告資料庫中有關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病例報告共計4118份。其中14歲以下兒童發生不良反應的報告約占80%，約3294份。
在這3294例不良反應中，嚴重不良反應報告有208份，占比5.05%。阿糖腺苷的不良反應輕則高熱，重則過敏性休克、紫紺、呼吸困難、抽搐、白細胞減少等。
「阿糖腺苷由於不良反應多，在美國等國家已經被禁用，而且，該藥並不是兒科推薦用藥，但在我國臨床兒科仍有使用。」冀連梅對此表示困惑不解。
健康時報記者調查發現，在北京、上海等三級醫院兒科，阿糖腺苷已很少使用，但很多基層醫院仍然在臨床使用。
2019年12月20日，健康時報記者搜索北京市藥品陽光採購平台看到，2019年11、12月份，北京市有34家醫院採購了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凍干)，其中以一、二級基層醫院為主有22家，三級醫院僅10家。
「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大醫院使用阿糖腺苷比較少。我們的藥賣得好的主要是在內蒙古、遼寧、黑龍江、貴州、雲南等地區，基層醫院賣的好。」阿糖腺苷國內首仿生產企業——廣東隆賦藥業營銷部一銷售人員鄧壹(化名)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全國情況也是如此。
「廣譜」抗病毒藥?
僅對DNA病毒有效
這款在基層兒科「泛用」的藥物，在《通報》中就明確提到，「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目前尚無兒童應用本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的系統研究資料」。
「孩子病毒感染，兒科醫生又開了阿糖腺苷，能不能用?」健康時報記者發現，不只一位患兒家長在諮詢此問題。
冀連梅解釋，阿糖腺苷的藥理作用是抑制DNA合成，只對DNA(脫氧核糖核酸)病毒有效，而引發兒童皰疹性咽峽炎的病毒多為RNA(核糖核酸)病毒，阿糖腺苷對RNA病毒不起作用。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第一人民醫院呼吸科主任周新介紹，病毒根據所含遺傳物質不同分為DNA病毒與RNA病毒。比如常見的DNA病毒有B肝病毒、皰疹病毒、巨細胞病毒等。
周新認為，常見的呼吸道流感病毒使用阿糖腺苷都是不對的，這是最基本的醫學常識。在任何關於流感治療指南中，阿糖腺苷都不是推薦藥物。甚至在《手足口病診療指南(2018年版)》中明確指出，不應使用阿昔洛韋、更昔洛韋、單磷酸阿糖腺苷等藥物治療。
《通報》也顯示，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在我國批准的適應症為「用於治療皰疹病毒感染所致的口炎、皮炎、腦炎及巨細胞病毒感染」，但在監測數據分析中發現存在嚴重超適應症用藥的現象，約占總報告數的79.98%，如用於支氣管炎、肺炎(25.50%)、呼吸道感染(23.65%)、扁桃體炎(4.52%)、手足口病(3.78%)等。單磷酸阿糖腺苷的藥理作用是與病毒的脫氧核糖核酸聚合酶結合，使其活性降低而抑制DNA合成，只對DNA病毒有效，而引發支氣管炎、肺炎、手足口等常見病毒如鼻病毒、冠狀病毒等常見疾病病毒等均為RNA病毒，不宜應用單磷酸阿糖腺苷治療。
《通報》建議，醫務人員使用本品時應按照藥品說明書嚴格控制適應症。
基層醫院使用廣泛，
藥企宣傳培訓或有誤導
阿糖腺苷在上個世紀70年代引入我國，最先用於B肝病毒疾病的治療。
健康時報記者搜索國家藥監局官網數據發現，我國目前有20餘家藥企生產供應阿糖腺苷。
廣東隆賦藥業營銷部一銷售人員鄧壹介紹，該藥在基層醫院兒科銷量很好。以河北為例，今年全省所有品牌阿糖腺苷的銷量在10萬支左右/月。但是在遼寧、雲南等地區，我們一家就能賣到一個月十幾萬支。
為什麼基層醫生使用該藥會有不合理現象呢?
周新認為，在基層醫院抗呼吸道病毒的藥物較少，基層醫生未能掌握目前治療流感病毒以及治療其他呼吸道病毒感染的知識。
在鄧壹提供的宣傳資料里，「安全性高、使用科室廣」是阿糖腺苷的特點。「為了開拓市場，我們可以免費去地區給醫生培訓，讓他們了解這個藥物。」鄧壹說。
在這份阿糖腺苷的宣傳資料上可以看到，「兒科廣譜抗病毒一線藥物」「同樣對RNA病毒顯效，有效的達到抗病毒作用」「安全性高、不良反應小」「使用科室廣，可用於呼吸系統感染、消化系統感染、病毒性腦炎等，對兒童反覆病毒性感冒具有雙重治療作用。」
而在另一家公司的阿糖腺苷藥物宣傳資料上也標有類似內容：該藥適用於小兒呼吸道感染、小兒手足口病、副作用小。
這些與2016年國家藥監局發布的《通報》截然相反的內容，至今仍作為對臨床醫生的培訓資料使用與傳播。
對於阿糖腺苷，生產企業「培訓」臨床醫生「放心用」，一線兒科知名醫生、藥師卻在「教育」家長「不要用」。
復旦兒科醫院消化科醫生黃志恆曾發文《有醫生給你孩子用這個藥時，請大聲說「不」！現在知道還不晚》，藥師冀連梅曾發文《請死死記住這個藥名：3000 多例兒童不良反應的阿糖腺苷！》
周新認為，我們國家目前雖然沒有禁用該藥，但在臨床中，超適應症使用的情況應該避免。在治療流感時，臨床醫生應選擇我國流感診治指南中推薦的抗病毒藥物。
此外，有專家提出使用負面清單法干預單磷酸阿糖腺苷不合理用藥，對於使用不當、超適應症用藥的醫生，列入負面清單，並在醫院系統進行通報，從而改善阿糖腺苷不合理使用情況，保證患者用藥安全。
參考文獻：
①國家藥品監督總局：藥品不良反應通報(第70期)警惕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嚴重不良反應及超適應症用藥風險
②陳新謙，金有豫，湯光等：新編藥物學(第17版)[M].北京: 人民衛生出版社，2011:127.
③年國俠，吳冰冰 ：負面清單法干預注射用單磷酸阿糖腺苷不合理用藥的效果分析，中國醫院藥學雜誌，2017年10月第37卷第19期
本文刊發於 健康時報 2020年1月7日熱點版 《阿糖腺苷，兒童不良反應占八成》(記者 王振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