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四十四回 中

柔弱的水9999 發佈 2020-01-02T08:41:01+00:00

第四十四回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拈著筆管槍,搶將入去。


第四十四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拈著筆管槍,搶將入去。那兩個頭領見他來得凶,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且不要動手!兀的不是楊林哥哥麼?」楊林見了,卻才認得。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剪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罷。楊林請過戴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誰?如何認得賢弟?」

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做火眼狻猊。能使一條鐵鏈,人皆近他不得。多曾合夥。一別五年,不曾見面。誰想今日他卻在這裡相遇著。」鄧飛便問道:「楊林哥哥,這位兄長是誰?必不是等閒人也。」楊林道:「我這仁兄是梁山泊好漢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鄧飛聽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長,能行八百里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那兩個頭領慌忙剪拂道:「平日只聽得說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識尊顏。」戴宗看那鄧飛時,生得如何?有詩為證:

原是襄陽關撲漢,江湖飄蕩不思歸。多餐人肉雙睛赤,火眼狻猊是鄧飛。

當下二位壯士施禮罷。戴宗又問道:「這位好漢高姓大名?」鄧飛道:「我這兄弟姓孟名康,祖貫是真定州人氏。善造大小船隻。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併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江湖上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長大白凈,人都見他一身好肉體,起他一個綽號,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見說大喜。看那孟康時,怎生模樣?有詩為證:

能攀強弩衝頭陣,善造艨艟越大江。真州妙手樓船匠,白玉幡竿是孟康。

當時戴宗見了二人,心中甚喜。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了?」鄧飛道:「不瞞兄長說,也有一年之上。只近半載之前,在這直西地面上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極好刀筆。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面孔目。亦會拈槍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裡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三二百人。這裴宣極使得好雙劍,讓他年長,見在山寨中為主。煩請二位義士同往小寨相會片時。」便叫小嘍囉牽過馬來,請戴宗、楊林都上了馬,四騎馬望山寨來。行不多時,早到寨前,下了馬。裴宣已有人報知,連忙出寨降階而接。戴宗、楊林看裴宣時,果然好表人物,生得肉白肥胖,四平八穩,心中暗喜。怎見得?有詩為證:

問事時智巧心靈,落筆處神號鬼哭。心平恕毫髮無私,稱裴宣鐵面孔目。

當下裴宣出寨來,降階迎接,邀請二位義士到聚義廳上。俱各講禮罷,謙讓戴宗正面坐了,次是裴宣、楊林、鄧飛、孟康,五籌好漢,賓主相待,坐定筵宴。當日大吹大擂飲酒,一團和氣。看官聽說:這也都是地煞星之數,時節到來,天幸自然義聚相逢。

眾人吃酒中間,戴宗在筵上說起晁、宋二頭領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四方豪傑,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仗義疏財,許多好處;眾頭領同心協力;八百里梁山泊如此雄壯,中間宛子城、蓼兒窪,四下里都是茫茫煙水;更有許多軍馬,何愁官兵到來。只管把言語說他三個。裴宣回道:「小弟寨中,也有三百來人馬,財賦亦有十餘輛車子,糧食草料不算。倘若仁兄不棄微賤時,引薦於大寨入伙,願聽號令效力。未知尊意若何?」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納,並無異心。更得諸公相助,如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可和楊林去薊州見了公孫勝先生回來,那時一同扮做官軍,星夜前往。」眾人大喜。

酒至半酣,移去後山斷金亭上看那飲馬川景致吃酒。端的好個飲馬川。但見:

一望茫茫野水,周回隱隱青山。幾多老樹映殘霞,數片采雲飄遠岫。荒田寂寞,應無稚子看牛;古渡淒涼,那得奚人飲馬。只好強人安寨柵,偏宜好漢展旌旗。

戴宗看了這飲馬川一派山景,喝采道:「好山好水,真乃秀麗!你等二位如何來得到此?」鄧飛道:「原是幾個不成材小廝們在這裡屯紮,後被我兩個來奪了這個去處。」眾皆大笑。五籌好漢吃得大醉。裴宣起身舞劍飲酒,戴宗稱讚不已。至晚各自回寨內安歇。次日,戴宗定要和楊林下山。三位好漢苦留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別,自回寨里來收拾行裝,整理動身。不在話下。

且說戴宗和楊林離了飲馬川山寨,在路曉行夜住,早來到薊州城外,投個客店安歇了。楊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孫勝先生是個出家人,必是山間林下村落中住,不在城裡。」戴宗道:「說得是。」當時二人先到城外,一到處詢問公孫勝先生下落消息,並無一個人曉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來,又去遠近村坊街市訪問人時,亦無一個認得。兩個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認得他?」當日和楊林卻入薊州城裡來尋他。兩個尋問老成人時,都道:「不認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縣名山大剎居住。」

楊林正行到一個大街,只見遠遠地一派鼓樂,迎將一個人來。戴宗、楊林立在街上看時,前面兩個小牢子,一個馱著許多禮物花紅,一個捧著若干段子采繒之物,後面青羅傘下罩著一個押獄劊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藍靛般一身花繡,兩眉入鬢,鳳眼朝天,淡黃麵皮,細細有幾根髭髯。那人祖貫是河南人氏,姓楊名雄。因跟一個叔伯哥哥來薊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續後一個新任知府卻認得他,因此就參他做兩院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因為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雄。有一首《臨江仙》詞,單道著楊雄好處。但見:

兩臂雕青鐫嫩玉,頭巾環眼嵌玲瓏。鬢邊愛插翠芙蓉。背心書劊字,衫串染猩紅。問事廳前逞手段,行刑處刀利如風。微黃面色細眉濃。人稱病關索,好漢是楊雄。

當時楊雄在中間走著,背後一個小牢子擎著鬼頭靶法刀。原來才去市心裡決刑了回來,眾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一簇人在路口攔住了把盞。只見側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為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這漢是薊州守御城池的軍人,帶著這幾個都是城裡城外時常討閒錢使的破落戶漢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為見楊雄原是外鄉人來薊州,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當日正見他賞賜得許多段匹,帶了這幾個沒頭神,吃得半醉,卻好趕來要惹他。又見眾人攔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開眾人,鑽過面前叫道:「節級拜揖。」楊雄道:「大哥來吃酒。」張保道:「我不要酒吃,我特來向你借百十貫錢使用。」楊雄道:「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張保道:「你今日詐得百姓許多財物,如何不借我些?」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麼是詐得百姓的?你來放刁!我與你軍衛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眾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紅段子都搶了去。楊雄叫道:「這廝們無禮!」卻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劈胸帶住,背後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迴避了。楊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

正鬧中間,只見一條大漢挑著一擔柴來,看見眾人逼住楊雄動撣不得。那大漢看了,路見不平,便放下柴擔,分開眾人,前來勸道:「你們因甚打這節級?」那張保睜起眼來喝道:「你這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敢來多管!」那大漢大怒,焦躁起來,將張保劈頭只一提,一跤攧翻在地。那幾個幫閒的見了,卻待要來動手,早被那大漢一拳一個,都打的東倒西歪。楊雄方才脫得身,把出本事來施展動,一對拳頭攛梭相似。那幾個破落戶,都打翻在地。張保尷尬不是頭,扒將起來,一直走了。楊雄忿怒,大踏步趕將去。張保跟著搶包袱的走,楊雄在後面追著,趕轉小巷去了。那大漢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尋人廝打。戴宗、楊林看了,暗暗地喝采道:「端的是好漢!此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壯士也!」有詩為證:

路見不平真可怒,拔刀相助是英雄。那堪石秀真豪傑,慷慨相投入伙中。

當時戴宗、楊林向前邀住,勸道:「好漢且看我二人薄面,且罷休了。」兩個把他扶勸到一個巷內。楊林替他挑了柴擔,戴宗挽住那漢手,邀入酒店裡來。楊林放下柴擔,同到閣兒裡面。那大漢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禍。」戴宗道:「我弟兄兩個也是外鄉人,因見壯士仗義之心,只恐足下拳手太重,誤傷人命,特地做這個出場。請壯士酌三杯,到此相會,結義則個!」那大漢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這場,卻又蒙賜酒相待,實是不當。」楊林便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何傷乎!且請坐。」戴宗相讓,那漢那裡肯僭上。戴宗、楊林一帶坐了,那漢坐於對席。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不必來問。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吃了,一發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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