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的軍費為什麼這麼高(四)築城

談劍冷覺秋 發佈 2020-01-20T13:46:14+00:00

有人說是不是孫承宗、袁崇煥的築城戰術消耗了大量財力,才導致無力組建大規模騎兵部隊?還真不是,在明朝,築城真的還挺划算的。《神宗實錄》里記載的最便宜的防禦建築是邊牆,萬曆三十七年九月,兵部李化龍的奏章,一議修防,遼故無塞,議以今年塞河西,明年塞河東,約費六萬金築長垣1400里。

有人說是不是孫承宗、袁崇煥的築城戰術消耗了大量財力,才導致無力組建大規模騎兵部隊?還真不是,在明朝,築城真的還挺划算的。

《神宗實錄》里記載的最便宜的防禦建築是邊牆,萬曆三十七年九月,兵部李化龍的奏章,一議修防,遼故無塞,議以今年塞河西,明年塞河東,約費六萬金築長垣1400里。明1里為180丈,也就是大約每丈造價 0.238兩。大約各地成本不同,萬曆元年三月記載的修宣府北路邊牆,18076丈有奇,計用糧8813石,鹽菜工食銀6179兩。每丈成本大約為(0.34兩銀+0.49石糧)/丈,按明朝最貴的糧價算,此地修牆要比遼東貴一倍,但每丈造價也超不過一兩,還趕不上一個邊兵一月的糧餉。

便宜的出乎意料是吧,不過這可能真的就只是一堵牆,最多算是建在山上的土牆。光建牆是不行的,敵人看不見裡面,我們也看不見外面,所以隔一段距離要建一座據點,便宜的叫做墩台,如萬曆四年三月,兵部覆薊遼督撫楊兆、王一鶚所奏,薊昌二鎮共增墩台各500座,稱先年修牆一丈工價18兩,造價太離譜,沒通過。現在造墩台,每座造價僅5兩,即使在這個墩台上加蓋樓台,也不過再加10兩。這個價格大概比較有代表性,萬曆三十八年四月,兵部覆巡按直隸御史吳亮建議,宣大照昌鎮規則,興工修築邊垣,約修牆九百餘丈,費銀四千六百餘兩,米四萬六千餘石,可以鞏固根本,永彌虜患。成本是(5.1兩+51石糧)/丈,二者比較接近。

這麼看,加上墩台好像還是挺便宜的,不過墩台還有升級版,將墩台改築在內,每里先騎牆築一座,每座三層,下層實心,中層發圈空心,各開箭眼,上層蓋屋立垛,俱用磚甃。兩台之中照議築牆,這個成本高多了,萬曆元年四月,增築薊昌二鎮敵台二百座,計值4萬兩,200兩/台。萬曆二年五月,薊遼督撫劉應節等修台三百座,開始計費止用銀三萬兩,後來覺得不夠,每台增估銀一百兩,亦似不足。最後,決定每台加銀一百二十兩,成本是220兩/台。萬曆四年七月,神木、榆林、靖邊、定邊四道,敵台共八百座,工料銀共一十五萬二千五百兩,190.625兩/台。算起來敵台大概就是200兩左右的市場價了。

光有牆有台也不行,只是面,必須有點來進行縱深保護,於是還要修堡,這種堡四面俱有圍牆,內蓋有房屋,依然一小城,居常則屯軍一隊,有警則屯軍三四百。萬曆元年八月,遼東將山寧、東江、沿台、大佃子、新安等五堡,移建各別處,修建六堡,合用銀8886兩,粟米18900石。這個就貴一點了,(1481兩+3150石)/堡,所以大明270多年,整個遼東延邊數千里,也就修了有100來座吧。

僅列單價,似乎感覺不到總體花費高低,也舉幾個整體工程的例子,來個感性的認識。隆慶六年十月順天巡撫楊兆奏,各府州縣城垣築修過四十餘座,其鄉村莊堡亦修葺過四十餘座,俱堅固堪恃,共用過官銀32000餘兩。萬曆四十三年十月,遼左建敵樓四十八座,又自海州一堵牆起,三岔河止,議築邊牆五十二里,又東州六堡逼近奴巢,向因承平殘塌,今宜乘暇用磚包砌,以障衛居民。三項工程共約用軍屯夫鹽菜,及置買車牛物料等項,37374兩。這個工程量,用這個價格完成,比起動輒每年幾百萬的軍費,實在是划算多了。

不過邊牆跟城牆成本肯定不同,築城在《神宗實錄》里也有個例子,萬曆四十六年正月,修築浦口城工,共計應築城973丈,建築標準是「根腳挖闊七尺,深六尺,荒石四層,條石六層,中用釘鉤,灌以灰漿,砌磚三十七層,高二丈」,每丈科銀三十八兩九錢五厘,通共九百七十五丈,大約用銀三萬八千一十兩有奇。巧的是寧遠城大約也是900丈左右,不過寧遠城要高大的多,其橫截面是一個下邊長3丈,上邊長2.4丈,高3.2丈的梯形,遠遠大於浦口,可是築城的成本並不是隨著體積的增大而線性增加的。

築城成本無外乎材料費,人工費。先說說材料費,寧遠的地基「起底條石七層,土下二,土上五,每五尺一橫釘」, 跟與浦口城施工標準基本相同。二城的城牆牆體外側都用甎石包砌,差距最大的是內部牆體的體積,而這個牆體完全是夯土!而關外的土,是不用花錢買的,實際上,寧遠的物料基本都是不花什麼錢的,萬曆朝的兵部尚書王崇古修邊時曾上奏說,「修砌城堡,各用磚包、築建邊垣各數百里,柴磚木料咸取虜中」!修築寧遠時,可以說也是如此,其實不光寧遠,關外諸城自廣寧大敗後,兵民皆逃入關,寧前200里不復人煙,想給錢也找不到物主兒。孫承宗遣汪翥、吳守禮率遼民數百,燒磚、煉灰、採石以待需,二人共燒磚20萬塊。寧遠城外牆有4~6磚的厚度,都來自二人的「磚廠」手工打造,相信孫閣部是不會付給他倆磚錢的。

材料費可以省不少,另一項成本更低,人工在關外是只管飯沒有工錢的。趙率教恢復前屯時,僅僅召集流散,未花國家一分錢。祖大壽奉命修築寧遠時,盡調遼人之不中兵而應汰者、客兵之願為築者,僅加鹽菜而已。而到修築錦州、大凌等城時,主力則是大明的正規民工部隊,班軍。明朝前期定期入衛京師的班軍,此時已經完全淪為了國家的廉價建築工,月糧單月領米四斗,雙月領銀二錢,根本連飯錢都不夠。即使有幾錢鹽菜銀,也遠低於士兵的水準。

材料人工成本都低,所以,我們幾乎從未在史料中看到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等人,為修築城堡單獨申請過費用,即算寧遠城造價10倍於浦口,以30萬價之城,扼守咽喉之地幾達二十年,還有什麼比這性價比更高的嗎?


意外支出


上述費用已經讓人眼花繚亂,但說起來還真是不得不花,但是因為技術問題,或者說還是管理問題,帶來的巨大損失,就讓人不能接受。

如萬曆四十八年三月十七日,遼陽火藥局被焚,闔城驚擾。經略熊廷弼奏,賊兵壓境,遼城火藥全焚,沖碎城樓、民房,及死傷軍民人等。價值數十萬金火藥,付之一炬。天啟二年五月,旗纛廟正殿災,火藥盡焚,匠役死傷甚眾。二年十月廿四日,山海關城外丁守備與張愷等試銃,延燒大恃寺中火藥二萬餘斤,張愷輩皆死於火藥之傷。天啟六年五月初六日,王恭廠大爆炸,地內有聲,如霹靂不絕,火藥自焚,煙塵障空,椽瓦飄地,白晝晦冥,西北一帶相連四五里許,房舍盡碎。據奏塌房一萬九百三十餘間,壓死男婦五百三十七名口。

除了火藥爆炸,還有幾次嚴重火災,天啟五年二月鐵山轅門都司陳良策報稱二十七日夜,營房起火,燒毀兵房1500餘間,另有十一日失火,燒毀營房500餘間。六年三月,經略高第疏報,中後所災毀倉廒糧囤官生軍民房2150餘間,男婦馬騾盔甲弓箭火藥等項。七年十月初七日,寧遠、前屯火毀民居6300餘間,燒殺男婦200人,兵49名,火藥、弓箭、器械、盔甲蕩然一空。

不過這些損失即使加在一起,也遠遠不如兩次連鍋端的大敗,所帶來的損失大。遼瀋之戰前夕,即使拼上了老命,大量糧料仍舊堆積蓋套運不出去,由於倉庫不足,暴露於風雨之中,潮濕腐爛,浪費殊甚。等到遼瀋大敗,蓋州陷沒,倉庫、露積之糧,都棄之無人過問,盡為盜資。具體損失多少,史無明文,但是《實錄》里有兩個戶部的數據,遼東新餉自萬曆四十六年閏四月起,至泰昌元年九月止,共發過1051萬5723餘兩。而至泰昌元年十月十七日止,共發銀1993萬2560餘兩,也就是說九、十兩個月共計發物資折銀超過800萬,其中大部分海運至蓋套。而轉年三月就是遼瀋大敗,大量物資秋季集中運到,隆冬臘月,靠牛拉車載能運走多少?剩餘資敵的物資的絕對是天文數字。

廣寧大敗,再次輸的一敗塗地,這次後金方面給出了準確數字,右屯衛繳獲新舊糧料:50萬3681石。河岸邊露天之米還有一千堆,約五萬石。戰後兵部題,調兵十數萬,轉餉兩百萬,發帑數百萬,器械、火藥、盔甲、鞍馬,頭畜芻料數十萬,盡付於奴酋。而四方驅車馳馬,海運陸輸,臣等目不交睫,手不停批者,皆以助狂夷之毒焰。

即使號稱大捷的寧遠之戰,覺華島儲糧8.2萬石也被焚燒一空,不過好歹沒被金人得去。另外有資料稱右屯損失30萬石,但綜合各種資料來看,可能性很小,以後在寧遠之戰中予以討論,本文不再累述。

最後粗略統計一下幾任遼東經略的成績

首任楊鎬,為籌備薩爾滸之戰,集結主客兵近8萬餘人,每月糧餉超過12萬,楊鎬準備了六個月,再加上數萬匹馬騾的馬料,耗餉近百萬。朝廷稱前後用三百餘萬,戶科給事中李奇珍更稱其用兵九萬,費餉不下五百萬。別人算的都是養兵費用,而後兩個數據應該是把調募的費用也算在他頭上了,老楊堪稱最悲催的經略。

次任熊廷弼,請兵十八萬,馬九萬匹。兵月餉1.5兩,每馬日給豆三升,1束草。每年折色餉銀,約用三百五十萬兩,牛車約用一百三十萬兩,米、豆糴價二百萬兩,大率八百萬,簡直就是天文數字!老熊下課後,兵部堪其功罪,查得其前後調集主客官兵163242員名,馬65961匹,在任十三個月耗費了7,742,900兩,單年花錢最多經略稱號,當之無愧。隨後接任經略的袁應泰再接再厲,要求再摘調各鎮家丁一萬名,驚得朝廷召開會議,工科給事中霍守典提議,今日遼兵斷當以十三萬為率,遼餉斷當以加派五百萬為止。

遼瀋失守後,三任王化貞守廣寧,召集潰兵,招募新兵,調集援兵,半年總計又集結了十四萬一千三百餘人,買馬調馬四萬三千三百匹,按照關外的標準,年耗餉當在500上下,倒是符合了霍守典的提議了,可所託非人。王化貞是典型的好高騖遠,搞得一塌糊塗,其組織之混亂,整個明末無出其右,百十萬米豆暴露海濱無人管理,屬下兵馬卻欠餉半年,眾兵士沿村乞食,弓刀賣盡。僅僅維持了8個月,再次大敗,數百萬軍需,盡為敵資。王化貞堪稱最敗家經略。(王化貞實際是巡撫,但軍隊都掌握在他手裡,復出的熊廷弼有經略之名,無經略之實)

第四任大學士孫承宗守山海,老孫名高四海,但卻是典型的理論型人才,與實際脫節嚴重,手下軍將弄虛作假,他自己也心力交瘁。其在任三年,官兵最多時也不過13萬4433員名,最少時僅11萬7086員名,馬騾53852匹頭只。其多的一年共花費銀626,7440兩,最少的每年也需560餘萬。不過他老人家在任時間最長,累計三年,孫樞輔乃是大明經略花錢總數冠軍。

孫大學士下課,接任的是袁崇煥(高第就不算了吧),其首任遼東巡撫一年多,與王之臣分管關內外,官兵夫匠及募補,共12萬0857員名,馬騾54000匹頭,每年需銀281萬,米70萬石,豆67萬石,加上運費,每年耗銀大約450萬。再任督師,又幹了一年多,整頓關外及東江,共計15萬3112員名,馬81603匹,每歲米802945石,豆1175803石,銀3593757兩,額定正應支本色銀480餘萬。(其實袁督師很明顯未計算運費,按照天啟六年時的記載,僅這些米豆運出關,至少不下30萬)

有人說袁崇煥耗盡了明朝的財力,不知從何說起,袁前後兩次執掌遼東,恰恰是耗資最少的一屆督師。不過又有人說他是為了完成許諾,不惜裁減兵馬,真是里外一張嘴,難怪鍵盤俠都愛大明,跟當年的言官噴子們真乃是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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