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富人的戰爭?坎城獲獎片《寄生蟲》之惑

藤博士留學 發佈 2020-01-07T09:46:14+00:00

1 金基宇家很窮。他和妹妹基婷及父母住在狹窄的地下室中,一家人都沒正式工作,靠打零工勉強度日。一天,朋友登門拜訪,說自己要出國留學,問基宇願不願意接手一個有錢人家女兒家教的職位。基宇來到朴社長家,見到頭腦簡單、出手大方的朴太太,聲稱自己是大學生,被順利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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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基宇家很窮。他和妹妹基婷及父母住在狹窄的地下室中,一家人都沒正式工作,靠打零工勉強度日。

一天,朋友登門拜訪,說自己要出國留學,問基宇願不願意接手一個有錢人家女兒家教的職位。基宇來到朴社長家,見到頭腦簡單、出手大方的朴太太,聲稱自己是大學生,被順利雇用。

當家教不久,朴家女兒愛上了基宇。但這不算什麼,基宇另有大動作。他利用在朴家接觸的內幕信息,將家人一個個介紹到朴家來,妹妹做藝術治療師,父親做司機,母親做管家。當然他沒說這些是自己家人;朴家本有司機和管家,也被基宇和基婷設計陷害解僱。

朴社長一家出門露營,金家四人來到空蕩蕩的朴家,大模大樣地躺在客廳沙發上,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當成主人,盡情享受豪宅的奢華,也為自己的聰明洋洋得意,舉杯慶賀。

就在這時,被解僱的前管家突然出現在門口,聲稱要去地下室取點東西。金家母親不但開了門,還讓她進入朴家。這一舉動讓形勢急轉直下,不僅打斷了金家的慶祝派對,也徹底結束了他們機關算盡獲得的美好生活。

韓國電影《寄生蟲》(Parasite)是由奉俊昊執導的一部劇情片。該片於2019年5月首映,票房不俗,口碑爆棚,獲得了著名的坎城電影節的最高獎項金棕櫚,不久前又獲得三項金球獎提名:最佳外語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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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知道這是一部聲譽斐然的得獎電影,我可能會不小心把它和街頭小報上「高尚住宅區生日派對驚天血案」之類的奇聞軼事混為一談,以為它們屬於同一檔次。

為什麼呢?因為這部電影除內容與小報故事一樣勁爆外,完成度也不算高。沒人能找到工作的潦倒家庭,突然能把一個應該非常精明(至少精明到賺了很多錢)的成功人士騙得團團亂轉;而且不管是做家教也好,做管家也好,做司機也好,儘管簡歷都是偽造的,從沒相關經驗,卻舉止得體,業務能力一流,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電影的風格也很混亂。前半部是廉價的粗糙喜劇:兒子和女兒爬上馬桶,把手機舉到天花板附近蹭鄰居的Wi-Fi信號;隔壁殺蟲的煙霧從窗外滾滾襲入時,爸爸堅持不肯關窗,以免費利用人家的殺蟲劑。

後半部卻畫風突變:先是暴力血腥的恐怖片,最後十分鐘變成了嚴肅的正劇。

而且這部電影到底要說什麼?一個奇情故事,雖然狗血一點,還算有娛樂性。看完走出影院,五分鐘就忘記,也無不可。但結尾突然板起面孔,做悲天憫人狀,那麼懇切,那麼深沉,那麼煽情,語重心長,濃墨重彩,可見導演有更大雄心,但又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用意。

從電影院出來時,我有些精神分裂的痛苦。一方面隱隱約約感到故事情節侮辱了我的智商,另一方面又像一個擁有優良考試技巧的學霸,居然沒能猜出出題老師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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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猜不出老師用意,只好作弊,到網上找標準答案,這才知道電影的主題原來是階級鬥爭和窮富分化。

這部電影當然反應了貧富分化。一邊是富人寬敞明亮的豪宅,一邊是窮人簡陋破舊的地下室;富人家巨大的窗戶外面是修剪整齊的草坪,窮人家的窗外是街角醉漢的小便之處;窮人吃便宜的比薩,富人吃優質的牛肉;暴風雨的夜晚,富人的孩子在院子裡假裝露營,窮人家水淹陋室。

而且窮人的生活還不是最糟的。金家以為自己已經在社會低層,但還有更差、更見不得人的生活,窮人還可以再向下墜落。就像種姓制度中有高貴的種姓和低級的種姓,卻還有賤民比低級種姓更低,落到種姓制度之外。

但指出世界上有富人也有窮人,他們之間差距很大,沒什麼了不起。這樣的電影、文學作品多如牛毛,而且今天的世界上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要談得真實,談出點新意,談得有趣,談得深刻,才值得我們花兩小時去聽。這部電影達到了這些標準嗎?沒有。連真實都沒達到,更沒玩出什麼新花樣。

貧富不均本身並不是罪惡。它是市場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也是鼓勵人們向上的催化劑。即使這些年貧富不均過於懸殊,最為人詬病的也是階級固化,就是窮人不管怎麼努力也沒有上升的機會。

這部電影給人的印象恰恰相反:富人其蠢無比,窮人聰明過人;窮人略施小計,就可以把富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前管家雨夜歸來,金家憑四份不錯的薪水,完全可以擺脫地下室貧民窟,從此過上幸福生活,以後更可能直接把傻乎乎的朴太太銀行帳戶上的錢直接裝進自己口袋。

不錯,富人嫌窮人身上有氣味。但富人起初並沒把這種感覺表現出來,只是私下聊天時不小心被窮人聽見。你可以說他是偽君子,不如真小人可愛,但這是富人的修養。難道當面說出來羞辱窮人更好嗎?富人也是人,心裡有點想法是難免的,不喜歡某種氣味是允許的,總不至於私字一閃念也要狠斗。

把富人對窮人身上氣味的嫌棄,以及窮人由此產生的反彈,作為階級衝突的最大象徵,甚至為富人惹來殺身之禍,有人會認為是舉重若輕,我看到的卻是在描述貧富懸殊、階級衝突時感受和思考的膚淺,語言和經歷的貧乏。直白地說就是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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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說這部電影因成功展示貧富懸殊而獲得殊榮,我是不太理解的。關於貧富懸殊的什麼?如果想說貧富懸殊有更深層原因,比如社會的不公,富人的壓榨,從故事中還真看不出來,甚至會得出相反的結論。

當然電影可能沒打算做評判,僅希望呈現貧富分化以及由此產生的悲劇。但可能因為導演自己是中產階級,對富人和窮人都缺乏了解的緣故,故事虛假不可信,人物單薄空洞如木偶,無法讓觀眾產生共鳴,深刻就更別提了,這個目的也沒達到。

窮人在這部電影中的位置比富人更尷尬一些。電影中的富人雖愚不可及,但除了輕信金家,以及不喜歡某些氣味,並沒做錯什麼。他們完全算得上慷慨大方的好人。相比之下,電影中的窮人討厭多了:謊話張口就來,害人毫不手軟,既貪婪,又狹隘,還奸詐。

從這些情節,似乎勉強能讀出一個關於貧窮和墮落的主題:個性的缺陷造成貧窮,而貧窮又造成道德上的墮落。

但有兩個原因讓人懷疑這是誤讀。第一,相對於如此沉重的話題,貫穿整部電影(最後幾分鐘除外)的鬧劇表現手法實在過於輕浮;第二,在電影結尾,當兒子給父親寫著深情款款的信,想把父親從墜入的深淵中解救出來時,導演的表述中那股柔軟的溫情,也釋放出令人費解的矛盾信號。

難怪大部分批評家都顧左右而言他,那些熱烈擁戴該片的對貧富懸殊義憤填膺的年輕人對這一點也視而不見。

總而言之,該電影的成功讓我困惑。在我看來,它藝術上粗糙,立意含糊,價值觀也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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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界是一個盛產皇帝新衣的地方。比如前幾天一位有名的現代藝術家用一張膠帶紙將一根香蕉粘在牆上的藝術品賣出了12萬美元的高價。

這個例子太特別,換句話說,香蕉、膠帶紙都太普通,我們自以為看得懂,所以還敢弱弱地說:呃,這個,賣得太貴了吧?如果是一件看不懂的藝術品,專家們又齊聲說好,我們即使不喜歡,恐怕也只能頻頻點頭,做若有所思狀。


因為這種心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測藝術評論家圈子裡也是一樣的。出自名家之手,又有高人定調,其他人不理解也要假裝理解,斷然不敢像安徒生童話中那個小屁孩,發出不同聲音,遭人恥笑。

《寄生蟲》這部電影的成功有沒有皇帝的新衣的成分,我不敢肯定。如果沒有,如果大家都真心認為這是一部入木三分地揭示貧富懸殊的不落俗套的作品,那麼我只能說,它的成功與其說是因為藝術價值,不如說是迎合了時代的需要。

或許,在我們這個時代,因為貧富懸殊的問題如此猖獗,只要貼上貧富懸殊的標籤,就可以讓人駐足觀望,拍手叫好。大家都忙,哪有時間停下來想一想,貧富懸殊到底是什麼,由什麼造成,這部作品對我們理解貧富懸殊到底有何貢獻。

但每個人都要用自己的眼睛看電影。雖然電影得了大獎,雖然批評家們眾口一詞地有某種說法,沒關係,你的看法可以和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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