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瑪瑙杯一起埋了千年的,還有唐朝的秘密

中國青年報 發佈 2020-01-21T19:49:16+00:00

晚唐詩人韋莊在目睹被黃巢軍攻陷後滿目蕭條的長安時,並不知道幾度劫餘的興化坊下,埋著這批珍寶。大約在此期間,一件瑪瑙獸首杯連同其他珍寶一起,被倉皇塞入兩隻陶瓮和一隻銀罐中,埋到了距皇城僅三坊之地的興化坊一隅的地下。

文物:獸首瑪瑙杯

出土地點:西安市南郊何家村窖藏

窖藏年代:8世紀晚期

保存地點:陝西歷史博物館

◆長安寂寂今何有?廢市荒街麥苗秀。晚唐詩人韋莊在目睹被黃巢軍攻陷後滿目蕭條的長安時,並不知道幾度劫餘的興化坊下,埋著這批珍寶。而若它們不曾被埋藏和遺忘,多半也會在後世翻覆中零落消匿。

一塊「文彩殊絕」的瑪瑙,如何輾轉到波斯或粟特匠人手中琢以成器?又如何沿著絲路流入長安?被一位怎樣的主人收集?又緣何埋入地下千餘年?當我們與它對視時,是否想過埋藏更久的,是它心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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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中四年(783年)十月,長安大亂。奉命征討反唐藩鎮的涇原軍倒戈,回攻長安,擁立前幽州節度使朱泚為主,德宗被迫出逃。亂兵攻入大明宮含元殿,大呼:「天子已出,宜人自求富。」然後爭相進入宮中寶庫劫掠,「極力而止」。這一事件被稱作「涇原之變」。

大約在此期間,一件瑪瑙獸首杯連同其他珍寶一起,被倉皇塞入兩隻陶瓮和一隻銀罐中,埋到了距皇城僅三坊之地的興化坊一隅的地下。隨著大唐繁華湮滅,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地方開始被叫做何家村,籍籍無名,直至1970年在基建施工中發現了這批寶藏。

這批寶藏究竟是因何機緣形成?學術界有不同的看法。齊東方先生認為與「涇原之變」有關,主導者是宅邸坐落於興化坊的租庸調使劉震。兵亂伊始,他將由他保管的庸調及官府財寶埋入地下,希冀事後再取出。孰料後來因「受偽命官」,他與夫人被處以極刑,這批寶藏就此無人所知。

這種解讀看起來合乎情理,但是否就是唯一答案?法國學者普魯斯特曾說過:「歷史隱藏在智力所能啟及的範圍以外的地方,隱藏在我們無法猜度的物質客體之中。」在真相瞭然之前,好奇心就如夏日的嚶嚶飛蟲,始終縈繞眼前:若真是劉震所埋,他為何瀕死絕口不提寶藏下落,以求得寬恕?既然是倉促掩埋,為何又費力挖掘如此大的窖穴,只為安放兩隻陶瓮和一隻銀罐?窖藏中的大量錢幣似乎經過系統收集,有些金銀器尚屬未完成品,原因何在?太多迷題仍待解答。

何家村遺寶驚世者眾,如鎏金舞馬銜環紋銀壺、鎏金鸚鵡紋提梁銀罐、鴛鴦蓮瓣紋金碗等。與璀璨奪目的金銀器相比,獸首瑪瑙杯雖然光華內斂,精美程度卻不遑多讓。

獸首杯通體用赭褐色夾帶橙、白縞紋的瑪瑙製成,形狀如伏臥的羚羊首,兩隻修長而彎曲的角蜿蜒向後,伸至杯口凸弦紋處,角背雕螺旋紋。獸目圓睜,雙耳後抿。口鼻部金質,雙唇閉合,兩鼻鼓起,唇邊的毛孔、鬍髭纖毫畢現。較為特別的是,金帽可拆卸,內部有流,杯中液體可由此流出。

該杯與角杯相似,但底端有流的構造又將二者截然區別開來。從造型上看,更像是一件「來通」(Rhyton)。來通源自西方,早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地中海東部的克里特島就出現了早期形態的來通,但下端尚無獸首,傳入希臘後才被加上這種裝飾。在西亞,其出現不晚於公元前1000年。目前發現的來通材質多種多樣,除了瑪瑙外,還有金、銀、銅、象牙、陶瓷、玻璃等;器形也富有變化,包括錐形、獸首形、獸身形、人形等。來通曆來被視為一種飲具,多出現在祭祀或者宴飲場合。

根據孫機先生的研究,何家村的這件瑪瑙獸首杯頗具粟特或者薩珊風格,是一件舶來品,抑或是唐代工匠的仿作。

在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唐朝是一個開放的和充滿浪漫氣息的朝代,在其統治的三個世紀中,大部分國家都有人曾經進入過這片神奇如萬花筒般的土地,他們帶來了獅子獸、鎖子鎧、水晶杯、瑪瑙瓶、侏儒、胡旋女子……可能這件瑪瑙獸首杯就在其中。

我們甚至可以展開想像,如果沒有被埋入地下,這隻杯可能會被擎於唐德宗或當時某位達官貴族之手,杯中盛著葡萄酒,伴著激揚的胡樂以及胡旋舞者輕盈曼妙的舞姿,主人高聲勸酒,眾賓客哄然附和,其場景恍如劉言史《王中丞宅夜觀舞胡騰》一詩所描述的:

石國胡兒人見少,蹲舞尊前急如鳥。

織成蕃帽虛頂尖,細氎胡衫雙袖小。

手中拋下蒲萄盞,西顧忽思鄉路遠。

跳身轉轂寶帶鳴,弄腳繽紛錦靴軟。

四座無言皆瞪目,橫笛琵琶遍頭促。

亂騰新毯雪朱毛,傍拂輕花下紅燭。

酒闌舞罷絲管絕,木槿花西見殘月。

(本專欄與「源流運動」合作,本期作者系故宮博物院研究室副編審)

項坤鵬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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