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會把黑色絲襪叫肉色嗎?

透世鏡bot 發佈 2020-01-21T21:00:32+00:00

但同時也得承認,這種表述方式在歐洲、美洲的諸多多人種國家,則不可避免地會對有色人種造成困擾。比如用「色度」這個詞來標註的PRETTYPOLLY:還有上面提到的用甜品表述的Nubian Skin,不論是對生活在哪個國家的女孩來說,那都是一種更尊重的色彩表述。



生活在人種膚色相對單一的國家裡,我們總是不免對異色膚色人群的生活方式產生好奇。黑人要不要美白,黑人用不用防曬,還有,那個我刷到過無數遍的沙雕問題:


「黑人會把黑色絲襪叫肉色嗎?」



想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曾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但隨著類似的疑問不斷重複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而我又眼睜睜地看著它迷惑住一批又一批的新生力量的時候,才終於察覺到,原來同樣作為人類的我們,對生活在地球另一面的姐妹們的生活狀態簡直一無所知。



你看,就算在這個網際網路如此發達的時代,一個被瀏覽了20多萬次的相關問題,依然回答寥寥。



有趣的是,這個問題的出現明明也一樣始於對「真理的追求」,但人們卻總會在接近真相的時候,忽略它作為一個真實問題的事實。相關的討論,也總是在一片歡樂聲中戛然而止。


仔細想想,儘管「黑人絲襪的黑色/肉色之爭」已經是一個長期存在的「經典問題」,但如果我們真想去得到一個確切的、唯一的結論,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只要去問一下黑人女孩們,或者生活在多人種國家的居民們,就很容易得到答案了不是嗎?


誒,還真不是。

誰的肉色


事情沒那麼想像中簡單。


即便是在多人種國家的代表——美國,他們對這個問題的理解也是在辯證中前進的。


2010年5月,為了迎接來訪的印度總理,歐巴馬夫婦在白宮舉行國宴。國宴舉行得很順利,但後續的報導卻出了麻煩——美聯社在描述米歇爾·歐巴馬的晚禮服時,援引了服裝設計師的描述「(這是一件)純銀亮片,抽象花卉,肉色的露肩禮服(Nude strapless gown)」。


敏感的美國民眾一看圖,有的笑了,有的炸了



一家報紙在專欄上開懟:「這是誰的肉色?反正不是她的肉。」


於是關於該不該叫肉色的問題,十年前的美國展開了一次持續幾個月的社會辯論,很多當時的知名設計師都參與其中。


內衣品牌Hanky Panky的創始人愛波斯坦(Gale Epstein)說:「我們現在談論的肉色,不應該是任何一種特定的顏色,這在政治上是不正確的。」


Calvin Klein的女性創意總監科斯塔(Francisco Costa)表示,CK家的顏色描述一定會是比「肉色」更具體的。因為:「這種曖昧的標籤如果出現在時裝秀上,怕是會成為時尚界人士的猜謎遊戲」。


這次討論鬧到最後,終於以美聯社更改「肉色」為「香檳色」草草收場了。


但事實上,改變並不是在這個時候才開始發生。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民權運動期間,就有很多公司自發地對自家產品實行了「變色」改革。比較有代表性的,如著名彩筆公司繪兒樂(Crayola)彼時就把自家「肉色」的蠟筆更改為「桃紅色」;韋氏詞典,也曾應在線請願書的要求,更改了原來詞典中「裸色」(Nude)代表 「具有白人皮膚的顏色」的釋義。


原版:「白人皮膚的顏色」


新版:「與穿戴者膚色一致的顏色」

//肉色/裸色連褲襪

//裸色口紅


情況在改變,但是對生活在多人種國家的非白人居民來說,這種級別的改變仍舊杯水車薪。


很多歐美時尚雜誌文章中,時常可以看到一些非白人的編輯會在文章中抱怨自己購買貼身衣物時的尷尬經歷。


「每當我到商店購買『肉色』的商品時總是會不可不避免地感到沮喪,」時尚論壇Racked的作者Nina Bahadur說:


「因為那裡所有的『肉色』標註實際上都是指特定的桃紅色和淺米色,也就是某些白人的膚色。我是混血兒,所以這種膚色描述對我(或者說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人)來說完全不搭。」


我們不能因為這些「不易察覺」的冒犯就給服裝廠商們扣上種族歧視的帽子,但不可否認,這種描述會另「一部分人」感到彆扭,的確是一直存在著的事實。

「攤煎餅」


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肉色」,對皇家芭蕾舞團的黑人演員埃里克·安德伍德(Eric Underwood)來說,影響的不只是心情。


埃里克·安德伍德(Eric Underwood)


芭蕾舞的演出經常需要穿肉色的鞋子,但是相關的商店裡,他的選擇只有米黃色和粉色。


為此,埃里克不得不每次上台前都要拿出符合自己膚色的深色化妝品,拿化妝刷給舞鞋來一次全面塗色——這個過程在芭蕾舞圈子裡叫做「攤煎餅」(Pancaking)。


「『攤煎餅』一般得弄個多半小時,而且我還要在間歇時間來回再塗幾遍,因為表演過程中會不斷掉色。」埃里克說。


埃里克·安德伍德(Eric Underwood)


繁冗的額外準備工作,讓在他參加義大利巡迴表演期間備受煎熬。因為沒有攜帶足夠的化妝品,埃里克只能一邊承受著炎熱的天氣,一邊堅持用了這雙DIY「肉色」舞鞋四天——與此同時,對於其他白人專業芭蕾舞者來說,舞鞋完全可以是用一次就扔的消耗品。


在INS上曬出化妝品塗舞鞋的埃里克傾訴著他的不滿


黑人芭蕾舞演員西拉·魯濱遜(Cira Robinson)也有著相同的困擾。


10多年前,西拉從美國移居到了英國的時候,還是那裡唯一一個深色皮膚的女性芭蕾舞者。


西拉·魯濱遜(Cira Robinson)


「10年來,這個國家已經變了很多了,現在的舞蹈世界裡,我已經不用再為自己的膚色而感到害羞和不自然了。」 在接受英國獨立電視台(ITV News)的採訪時,西拉欣慰地描述著時代的變化。但同時也道出了那個黑人舞者一直都在面臨的麻煩:


「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很難在市面上找到顏色合適的服裝搭配。」


於是,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西拉也曾寄希望於上面埃里克提到的「攤煎餅」(Pancaking)——也就是用化妝品給鞋子塗色。


「攤煎餅」(Pancaking)


「我會去最便宜的化妝品店,買來粉底,」她說,是那種「你永遠不會用在臉上的粉底,由於它會讓你臉上長痘。它很便宜,大約2.95美元。」


每周,西拉都會用掉五管這樣的粉底。

埃里克·褐色


好在變化依然在進行著。


當黑人舞者通過自己的努力站到了更高的舞台上的時,世界總算注意到了他們的聲音。


埃里克在INS上抱怨自己的經歷的幾個月後,芭蕾舞用品的著名品牌Bloch找到了埃里克,他們合作推出了號稱世界上第一雙「黑色肉色芭蕾舞鞋」。這種顏色被稱為「埃里克·褐色」。


埃里克穿著他的「埃里克·褐色」


至於西拉·魯濱遜,在一個「攤煎餅」攤到麻木的一天,她找到了Freed(著名芭蕾舞鞋製造商)詢問:「得到一雙棕色鞋子需要什麼?」



於是很快,Freed就成了英國第一家推出青銅色和棕色芭蕾舞鞋的製造商。


Freed生產車間的深色布料


在這些大品牌的示範效應下,星星點點的變化,最後就像滾雪球一樣撼動起了整個舞蹈用品的既有傳統。注意到這一市場的許多廠家,開始根據自己的用戶情況增加相應的深色款式;更有針對性的新晉服裝品牌和服務商也不斷湧現出來。


2016年成立的FleshTone,是一家專門解決有色人種舞蹈用品方案的公司


西拉認為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


「我知道現在英國每個芭蕾舞團都有黑人或者混血女孩,這個世界上有足夠多的非白人舞者可以證明,多樣的舞鞋顏色是必要的。」


「他們遲早會認識到,不是每個人都是(那種)『肉色』。」


Freed的新產品

金色焦糖


舞蹈行業的變化只是整個大環境改變的一個縮影。


自2015年左右開始,醞釀多年的有色人種「肉色」需求越來越頻繁地被搬到檯面上為人們討論。普通人的生活中「肉色」的定義,終於開始向它本應代表的含義處拓展。


女性時尚網站GRAZIA(紅秀),用長長的一大串排比句記錄著近幾年相關行業的變化:


法國品牌Gerbe(格伯)和義大利的Levante一直在悄悄地提供更多選擇;哺育著兩個孩子的剛果媽媽在瑞士成立了Own Brown。


被譽為「全球絲襪業最頂級的四大王牌之一」的Gerbe(格伯),正在他們的主力新品中添加更多種膚色的選擇


在大西洋彼岸,美國內衣品牌眼鏡蛇(Naja)去年以「全民裸色」(Nude For All)為口號舉行的廣告活動成為新聞頭條,Nude Barre開始提供十六種色調的裸色襪子,Chantal Carter Taylor的Love&Nudes成為「加拿大第一個面向有色女性銷售內衣的品牌」……


翻開其中那些新品牌的創立故事,你會發現其中驚人的相似點——就是他們幾乎都提到的,在整個商場中找不到一件屬於自己的「肉色」的沮喪。這種沮喪感,就像Sheer Chemistry的創始人格雷(Tahlia Gray)說的那樣:


「我不得不質疑自己的美貌到底值不值得被認可。」


不過正是因為她們那時候的努力,在今天,「美貌」被辜負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少了。我們已經可以頻繁地看到,時尚博主們正在文章中自然地描述著屬於她們的那份甜美:


這次的Nubian Skin絲襪有四種色調。最深的是(暗夜)漿果,適用於MAC色號NW50或Bobbi Brown的濃縮咖啡色;接下來是(甜蜜)麵包,適用於用MAC的NW45 / 47或 Bobbi Brown暖胡桃木色的女孩;第三種是(金色)焦糖,適用於Bobbi Brown金色粉底的女孩;第四個,是歐蕾咖啡,它是為牛奶比咖啡多的女性製作的……


——Planetfem.com

Nubian Skin的這四款「齁」到爆的產品

自己的顏色


但上面所說的這些變化,不是意味著關於「肉色」含義的變革已經落定了——那只不過是一個開始的象徵。


尤其是當你看到,前文驕傲地說著自家的時尚設計品類從不用「肉色」標註的CK,也會在他們日常內衣品類啟用「肉色/裸色」的時候。


CK的美國和英國官網對這種顏色的描述也分別是「nude」和「bare」(意為裸色)


誠然,用「肉色」代指「桃紅」「米色」在亞洲很多國家都是更接地氣,且便於理解的選擇——這讓我們清楚,狹義的「肉色」標註,往往是因為品牌方傳統的慣性思維,或者為了用戶的理解便利,並非是有意冒犯。


但同時也得承認,這種表述方式在歐洲、美洲的諸多多人種國家,則不可避免地會對有色人種造成困擾。


其實,巧妙的解決方案有很多。比如用「色度」(Shade)這個詞來標註的PRETTY POLLY:



還有上面提到的用甜品表述的Nubian Skin,不論是對生活在哪個國家的女孩來說,那都是一種更尊重的色彩表述。


所以,回到最開始的那個疑問——黑人會不會把黑色絲襪叫肉色?——這不只是一句玩笑話,它是個好問題。


搞明白這個問題,人們才能意識到,當歐美廠商們不再用「肉色」指定特定的一種顏色的時候,是出於一種人文關懷;而當深色皮膚的人們,能把與他們皮膚相符的顏色叫做「肉色」的時候,是一種社會進步的象徵——要知道,這也不過是近幾年才能發生的事。


所以,我一點不覺得這個問題的討論是沒有意義的,就像Naja在他們廣告詞里說的那樣:


「每個女孩都值得擁有屬於自己皮膚的『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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