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舟,詩人,小說家,現任全國政協委員,甘肅省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大敦煌》《邊疆詩》《葉舟詩選》《葉舟小說》《敦煌詩經》《引舟如葉》《絲綢之路》《自己的心經》《我的帳篷里有平安》《秦尼巴克》《兄弟我》《西北紀》《月光照耀甘肅省》《詩般若》《汝今能持否》《所有的上帝長羽毛》《敦煌本紀》等多部,曾獲得過第六屆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小說獎、《人民文學》年度詩人獎、《十月》文學獎、《鐘山》文學獎等。
開春
鷹站過的地方,冰會發燙。
冰如果不燙,就會讓
整個黃河站住,
穿衣戴帽,風雪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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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瑪卿山以東,大概有
三座寺廟,其中一座空了許久,
但香火依舊,據說烏鴉
常來點燈,喜鵲也會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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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山頂上的祭台
有點反常,不是雪地上
開出一枝牡丹,便是
瑪尼石上多了一幅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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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家也開始古怪,有的
出去打探,有的釀酒,剩下的人
閉緊嘴巴,誰也不能保證
春天這個貴客會來帳篷里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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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白銀
我在草原上鍊金,和秋天
滾落一地。——當萬物駛離,群鴉凋零,
我和我的愛,在枯草上拾取黃金,
塑下一尊供養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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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山中打坐,與天空一道
愛慕雲朵。——那麼久了,都不忍說出,
我和我的詩,在黑暗中大雪紛飛,
手捧一塊恩養的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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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 年
這一年,藏曆羊年,但羊說了不算。
那些翠綠的樅樹,主宰著天上的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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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冰塊點火,仔細擦凈了臉。
風雪依然,我捎著半卷唐卡去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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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不在,我騎上一隻松鼠大搖大擺。
寺頂上的烏鴉,換上了紅衣,好似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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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率先問候了菩薩,然後對著放生池
栽下了蓮花。六月以後,情況將有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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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圈裡,我邂逅了瘦馬,它蘸著唾沫梳頭髮。
牆角的牛班長,忙著數青稞,冷眼對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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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屈身來到了帳篷前,念了祝福的真言。
主人不在,卻有一窩燦爛的喜鵲遞來了奶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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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的門開著,經幡拂動,蘑菇探出了腦瓜。
狗是家裡的一員,鼻子生鏽,跟我也沒有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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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瑪卿已經白了,鷹在滑雪,狐狸作裁判。
我對著寬闊的草原鼓掌,但沒有人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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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場法會正在山下,聽說今年的主題是春天。
也難怪,春天是個大好人,施捨四方,沒有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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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坐在這個下雪天,戴好頂針,穿起絲線,
接著織起了唐卡。——這是一隻放生羊僅有的哈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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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的祈禱詞
我不要金和銀,我只要一把針眼大的錐子,去縫靴子。
我不要太多的羊,我只要一男一女。
媳婦不要太漂亮,只要她能生育,奶水和母牛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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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寺里點燈,凌晨三點我也能找見草料,餵飽牲口。
我不想吃得太多,一小塊奶疙瘩足夠我消化半天。
如果心裡有,我的帳篷就是一座廟,我燒香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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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去過山外,也不想,天空把我拴死了,我累贅極了。
我不打算長壽,一百歲剛好,該看的事情我都看過了。
呵呵,我這麼說,請別見怪,因為我是個快樂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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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後
白雪,白得像度母。
白雪肯定是菩薩留下的十萬哈達。
白雪,像狗的鼻子,一碰就化。
如果沒有了它,天空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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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是一根骨頭。
白雪,讓喇嘛們的袈裟更紅。
白雪是另外三個卓瑪的小名。
羊年一到,每個人都滿嘴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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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白成了一把鹽。
白雪下的帳篷里,擦亮銀碗。
白雪,有時候會深藍。
偶爾,有人在坡下看見了佛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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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是前半夜下的,後半夜走了。
白雪讓一把三弦哽咽。
白雪季節,寺里的鐘聲止息。
誰都知道,頭頂上已經飄滿了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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