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兵
近期，一部由金度英執導，孔侑、鄭有美主演的韓國影片《82年生的金智英》，因涉及韓國女性困境的話題，一經上映就在韓國掀起了軒然大波。作為一部女性題材的現實主義影片，該片在講述一位韓國普通家庭主婦「金智英」的故事的同時，對現代韓國女性的社會身份、命運軌跡和自我指認等作出鞭撻入理的剖析與企望。
《82年生的金智英》海報
現實命題的抨擊力度
電影基於同名小說作者趙南柱的親身經歷和韓國女性的普遍境遇改編而成，以金智英為敘述者和敘事主體，描摹出她在童年、職場和婚姻等成長過程中經受的種種不公待遇。影片以現實主義的創作立場和批判態度，通過金智英的講述，抨擊韓國社會中女性社會身份的失錯現象。
1980年代出生的金智英，是當代韓國社會中普通女性的寫照：她擁有最大多數的姓名，長在普通的公務員家庭，經營最平實的婚姻生活。作為女兒、妻子、母親和兒媳的金智英，看似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卻處處承受著來自家庭與社會無形的壓力，時常表現出多重人格的精神問題。
作為女兒，金智英在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中「被成長」為女孩兒。作為孫女，奶奶叮囑女孩子要內斂，要學做家務；作為女兒，爸爸責備她出門不要穿短裙，不要見人就笑，沒有工作就等著嫁人；作為妻子，婚後生子、全職顧家和經濟上依賴丈夫，金智英盡職做好太太的角色；作為母親，金智英悉心照料兩歲女兒的生活起居，餵藥、換尿布、接送幼兒園；作為兒媳，金智英盡力不違長輩意願，主動料理婆家「理所應當」的家務。作為韓國大多數女性的一員，這些身份統統指向了家庭空間的私人領域。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循規蹈矩的生活表象背後，金智英卻在公共領域中成為「在場的缺席者」。即使工作能力被肯定，職場的性別歧視也使她無緣核心部門，晉升遇阻；在咖啡館和公園歇息時，會遭陌生人的冷眼旁觀，甚至被貼上「媽蟲」的標籤。作為生命個體的「金智英們」，被禁錮在私領域中，無法在社會公共領域確定自我的存在位置。這恰恰是電影關照現實的著力點——女性表達自我身份的失語。
表現現實的命題始終是藝術創作引發社會共情、回歸生活本質的苦口良藥，女性無時無刻都在受到刻板印象的規訓，直擊現實問題，正是這部女性題材影片對韓國社會的批判。
人格轉換的敘事策略
本片藉由主人公金智英的回憶與患病情節，巧妙地採用插敘和套層結構的敘事策略完成故事弧線，以影像化的表述方式撕開社會創面，直面韓國女性生存的逼仄與痛點。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在故事層面上，電影以金智英的精神病情為主線，穿插過去時空的成長記憶，這是一個關於年輕的家庭主婦的成長故事。對於金智英來說，世界空間的兒時預演、畢業晚餐的職業願景和初入職場的事業規劃，這些記憶中關於未來的想像終究只能停留在記憶深處。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在線性結構的基礎上插敘金智英的成長經歷，片段的回憶勾勒出作為一個女孩的無奈。
在意義層面上，這是一個以類似套層結構講述一代代女性宿命延續的故事。所謂套層結構，指在電影中插入「戲中戲」環節，交叉敘述兩個或多個敘事時空。比如，人格轉換後的金智英，扮演外婆的角色，道出學習優異的母親早早輟學供哥哥讀書的命運。這種情節設計，既是金智英情緒壓抑的合理化表達，也是對女性悲苦命運延續的寫意性述說。
人格的轉換，無疑是一種話語行為，是「金智英們」作為話語主體的身份表達。既為電影增添一絲奇幻色彩，也為其增添一種宿命般的悲哀、無奈與淒涼。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震顫呈現的影像細節
作為表意系統的電影，電影中的意識形態是解釋和理解生活的一種手段，一種觀察世界、體會世界的視角。影片通過金智英的視角展現周圍女性的境遇，以影像細節描摹出韓國女性普遍面臨的困境。對於職場女性群體，以「公布企劃組競選」的情節揭示晉升難問題，以衛生間針管攝像頭的小事件揭露職場女性的尷尬；對於家庭主婦群體，通過一次小型的「媽媽茶會」，揭露高知女性社會價值的失落。
值得慶幸的是，本片暗藏的影像細節呈現出電影創作者希冀的社會願景。比如，爸爸訂的韓藥、丈夫的育兒休假提議以及弟弟的紅豆麵包和刻字鋼筆。雖然金智英面臨種種窘境，好在有體貼的丈夫、開朗的弟弟和知悔的父親，智英身邊的男性，無一不是做出微小的改變。影片終結在金智英伏案寫作的背影，這與她向心理諮詢師吐露的心跡交相呼應：自我釋然與自覺救贖是女性獲得社會身份的有效途徑。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一切向好，是創作者的策略與意圖。正如電影中一處頗有意味的畫面：大雪紛飛，金智英站在窗口給坐在窗前的母親打電話互訴分娩之日的景象。櫻花如雪，雪花如櫻，是代代韓國女性的命運與期待。略帶奇幻色彩的故事，浪漫化地表達韓國女性的代際困境，體現女性題材電影試圖擺脫女性在電影文本中「被展示」的窠臼，顯現出電影語言表達的獨立性。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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