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講述俄國文學群星閃耀、文化極度繁榮的「白銀時代」

俄羅斯龍報 發佈 2020-01-23T16:08:45+00:00

俄羅斯文學一直以來令人矚目,在其文學史上,有「白銀時代」之說,這一文化極度繁榮時期得以出現。借《白銀時代詩歌金庫》出版,記者採訪了該書譯者鄭體武,更詳細的展現「白銀時代」的整體面貌和特徵。

俄羅斯文學一直以來令人矚目,在其文學史上,有「白銀時代」之說,這一文化極度繁榮時期得以出現。

北京《新京報》報導,借《白銀時代詩歌金庫》出版,記者採訪了該書譯者鄭體武,更詳細的展現「白銀時代」的整體面貌和特徵。鄭體武,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俄羅斯文學的教學、研究與翻譯。出版有《俄國現代主義詩歌》等專著,以及《俄國現代派詩選》《勃洛克詩選》等譯著。

那麼「白銀時代」這一文化極度繁榮時期得以出現,受到了哪些因素影響?三大現代主義流派有怎樣的詩學主張,彼此之間又是怎樣的關係?「白銀時代」各藝術門類之間又是如何互相影響的?

政治與文學

上周,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在俄羅斯國家電視台宣布他和政府全體辭職。消息一出,迅速引發世界廣泛關注。俄羅斯國內政治,連同這個國家一起迅速成為焦點。

政治上的俄羅斯,令人捉摸不透、充滿不確定性,而文化上的俄羅斯,有人覺得是沉鬱、浪漫。俄羅斯文學尤其令人矚目,在其文學史上,有「白銀時代」之說,它於20世紀30年代由詩人奧楚普明確提出,被用來指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俄羅斯現代主義詩歌。那是俄羅斯文化開放並不斷綜合的時代。

當時,現代主義潮流興起、發展於歐陸,其「推陳出新」(龐德語)的特質展現在各領域的極速革新之中。不管是文學、繪畫、戲劇,還是音樂、雕塑、電影,無一不在尋求新的表達理念與方式,「標新立異」成為共同的追求。受時代潮流浸染,大約同一時期的俄羅斯同樣在進行現代主義變革。

「白銀時代」 一個比喻

隨著時代變遷,「白銀時代」一詞不僅被廣泛接受,且被泛化使用,同一時期的文學、繪畫、音樂,乃至哲學和思想均被冠以「白銀時代」的稱謂,形成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這一時期也被後人視為俄羅斯現代主義文化變革的序幕而被研究。

僅就詩歌而言,「白銀時代」主要有三大現代主義流派,象徵派、阿克梅派和未來派,更是出了一眾著名詩人,如勃洛克、阿赫瑪托娃、曼德爾施塔姆、馬雅可夫斯基、茨維塔耶娃等。這一時期的詩人對後世影響巨大,最顯著的例子也許就是1987年諾獎得主布羅茨基。在隨筆中,布羅茨基對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曼德爾施塔姆進行了詳盡分析,並以此表達了崇敬之情。

記者:文化極度繁榮的「白銀時代」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俄國之所以可以出現,受到了哪些因素的影響?

鄭體武: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不只俄羅斯,整個歐洲、甚至整個世界都處於轉型和變革時期。尤其是法國,作為歐洲藝術中心,早在十九世紀末期,或者再稍早一點,法國的文化藝術已經在發生變革和轉型,現代主義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屬於現代主義的第一個流派是象徵主義,有正式宣言是在1886年。當然,現代主義潮流的實際發生,要早於宣言問世的時間,可以追溯到波德萊爾。波德萊爾去世後,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象徵主義沒有正式宣告誕生時,人們對波德萊爾的看法也不一致,當時很多人認為他還是現實主義的。

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法國十九世紀現代派詩人,象徵派詩歌先驅,代表作有《惡之花》等。

到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文化藝術領域發生變革,甚至科技領域,比如物理學的很多理論(相對論、量子理論)也都大體上出現在這一時期。這是一個時代氛圍,歐洲如此,俄羅斯如此,中國也如此。

中國文學發生轉型,一般說是1919年的「五四運動」,實際上,中國文學發生的變革在「五四運動」之前就開始了。1898年前後相繼發生的詩界革命、文界革命,宣告了中國文學的變革。日本文學也如此。

從文學內部看,俄國詩歌發展到這一時期,遇到了表達危機。這與當時的時代氛圍有關。1881年,民意黨人刺殺了沙皇亞歷山大二世,隨後政府對革命民主力量進行反撲,社會進入壓抑期,文學便需要尋求曲折隱晦的表達手段,象徵主義的美學主張正符合了這一需要。再者,前人傳統的表達方式已經走到極致,也要求革新。第三,象徵主義在俄國也有本土土壤,可以追溯到丘特切夫。

記者:是否可以將「白銀時代」視為俄羅斯詩歌(或說文學、乃至藝術)的「現代主義」時代?當時最有代表性的三個流派,象徵主義、阿克梅主義、未來主義具有怎樣的詩學主張,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的?

鄭體武:「白銀時代」大體上就是1890到1917年,或者1892到1917年,共二十幾年。在這不到30年的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呢?1890年代,俄國象徵主義登上舞台,比法國的讓·莫里亞斯以宣言的形式宣告象徵主義誕生的時間晚六年。這是俄國象徵主義的第一代,以彼得堡的梅日科夫斯基夫婦、明斯基、索洛古勃和莫斯科的勃留索夫、巴爾蒙特為代表,這是老一輩。二十世紀初,出現第二代象徵主義,以彼得堡的勃洛克、莫斯科的別雷等人為代表。

亞歷山大·勃洛克(1880-1921),俄國象徵主義最傑出的代表,俄國詩歌史上繼普希金之後的又一高峰,阿赫瑪托娃稱他為「二十世紀的里程碑」,馬雅可夫斯基稱他代表了「一整個詩歌時代」。

第一代受法國的影響更重一些,尤其是受波德萊爾的影響更重,第二代本土色彩更強。1910年左右,俄國象徵主義出現了危機,作為有組織的一場文學運動逐漸走向解體。其中的原因,有象徵主義團體內部的,另外也受到新崛起的兩個新流派的挑戰,一個就是阿克梅主義。

象徵主義、未來主義是歐洲或世界性的文學流派,但阿克梅主義不一樣,別的國家沒有叫阿克梅主義的,從名稱上來看,它是俄羅斯獨有的,但這並不等於說它僅是俄國的現象,跟世界文化沒有關聯,實際上它受到法國巴那斯派的影響。在俄國國內,也受到象徵派的影響。阿克梅派的多數成員早期都參加過象徵主義流派的活動,甚至本身就是象徵派中的一員,不過後來出於各種原因,他們脫離了象徵派,自己拉起一干人馬,樹起了阿克梅主義的大旗。

阿克梅主義對待象徵主義是揚棄的姿態,一方面承認自己繼承了象徵主義的某些東西,另一方面,也要摒棄象徵主義的一些弊端。主要摒棄的一是女性化,一是抽象,還有象徵主義慣用的隱喻、象徵。阿克梅主義要求回歸事物本身,玫瑰就是玫瑰,桌子就是桌子,蠟燭就是蠟燭。

而象徵主義說,桌子不是桌子,蠟燭不是蠟燭,而要暗示背後的所謂本質。比如說蠟燭,一經點燃,就可能暗示慾望、情慾之類,藍天可能暗示理想。雖然阿克梅主義要回到事物本身,但是注意,不是回到現實主義。

學界一般認為,阿克梅主義早期宣稱的現實和現實主義的一手的真實不一樣,而是二手的真實。二手的真實從哪兒來?就是受法國巴那斯派的影響。巴那斯派喜歡寫建築、雕塑這一類藝術作品,這是二手材料。這類寫作喜歡追求冷靜、有分量、有觸感的那樣一種感覺。這是阿克梅主義。

安娜·阿赫瑪托娃(1889-1966),1907年發表處女作,後參加阿克梅派,是該流派中唯一得到勃洛克肯定的詩人。代表作品有《黃昏》《念珠》《白色的畜群》《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安魂曲》等。1964年獲義大利「埃特內·塔奧爾米諾」國際詩歌獎,1965年獲英國牛津大學名譽博士學位,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月亮」。

未來主義(對象徵主義)的批判更加兇猛,幾乎就是否定一切,要把從普希金一直到勃洛克、阿赫瑪托娃,統統從「現代主義輪船」上拋下。象徵主義在詩歌舞台上大約活躍了20年,後面將近10年的時間是未來主義和阿克梅主義的天下。後來,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整個現代主義流派作為有組織的文學運動便不復存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直到三十年代初,有些「白銀時代」倖存下來的詩人還在寫作,還因循著原來的寫作慣性,到1934年後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便一統天下了。

詩人群星閃耀的時代

「白銀」是個比喻的說法,不是科學概念。按照文學史的分期,應該叫「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蘇聯時期確實有過「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這樣的教研室、研究室。這說明在學界是把這段時間作為單獨的一個「斷代」來研究的。

為什麼單獨列出來?因為它有它的特點。曾經,「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只被視為整個十九世紀古典文學中的最後一個階段。蘇聯解體後,學術界的看法發生變化,認為「白銀時代」是一個轉型時期,而且是現代主義的繁榮時期,不應放在古典主義的最後一個階段,而應該放在二十世紀的第一個階段,作為新時代、新世紀的序幕。

記者:就像你剛才所說,「白銀時代」是一個比喻性的說法,但後來這個詞被廣泛使用,突破了詩歌界,而被整個藝術界、乃至哲學、思想界所使用。其中的原因有哪些?

鄭體武:作為一個比喻性的稱謂,「白銀時代」為什麼被學界和廣大讀者接受了,這是很有意思的問題。

俄國有「黃金時代」,它有兩層意思,一是俄國文學的黃金時代,指的是整個十九世紀,從普希金到契訶夫。還有一種「黃金時代」,指的是俄國詩歌的「黃金時代」。詩歌的「黃金時代」指的就是「普希金時代」,時間大約有20年。但俄國詩歌的「黃金時代」這個說法,只在學界內部使用,學界以外很少用。我們看到的學術界寫的書,往往會用「普希金時代」或者「普希金及其周邊」,或者「普希金詩人群」等。

但與此形成反差的是,「白銀時代」這個稱謂卻不脛而走。「白銀時代」這四個字,大約是1932或1934年,由晚期阿克梅派詩人尼古拉·奧楚普第一次提出。由於奧楚普是流亡西方的,西方的斯拉夫學界(也就是俄國文學界)很快接受了這一概念,但蘇聯本土拒不接受。因為西方學界在用這個概念時,把流亡西方的、反蘇的(意識)裝了進去,蘇聯本土覺得這個詞意識形態色彩太濃。蘇聯解體後,這個概念迅速被接受,且把這一概念的使用非常嚴重地泛化。

當初奧楚普用「白銀時代」指的只是現代主義詩歌,但這一概念被接受後,馬上被用在文學上,又用在音樂、繪畫、戲劇上。原因可能是大家覺得這個概念好。

現在使用「白銀時代」跟意識形態因素沒有關係,主要是因為方便,「白銀時代」四個字簡明扼要,又很形象。如果不用,那只能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這就很累贅、很平淡,不容易引起關注。而且「白銀時代」的詩歌是很正宗的,就更有理由被廣泛應用。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在「黃金時代」,普希金一枝獨秀,講「普希金時代」就把「黃金時代」涵蓋了。但「白銀時代」不是這樣。那個時代有若干個詩人群體,群星閃耀,而且很多大詩人互不相讓,因此很難用一個詩人的名字概括。

記者:「白銀時代」這個概念被各個領域廣泛使用,其涵蓋的內容也越來越多,以現代主義流派為主。當時一些重要的現實主義作家,比如蒲寧、庫普林,可以被視為「白銀時代」的一部分嗎?

鄭體武:如果把「白銀時代」泛化成整個文學,他們當然是。甚至托爾斯泰屬不屬於這個時代,大家都在爭論。在有些時候,比如在特別嚴謹的學術場合,我覺得不應該把他們歸入「白銀時代」。我寫的文學史中,把這一段仍然稱做「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不在文學史的目錄上稱它為「白銀時代」,而是在概述里提到這段時間有「白銀時代」之稱。不過,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現實主義發生了很大變化,跟現代主義互動,這時期的現實主義已經具有現代主義的色彩和因素;當然,後來的現代主義也受到了現實主義的影響。

蒲寧是反對現代主義的,對現代主義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但他的創作,尤其是詩和小說,是和現代主義有瓜葛的,在大時代環境下,他不可能對現代主義的探索和關切無動於衷。

記者:象徵主義、阿克梅主義、未來主義三大流派各有自己的詩學主張,各有自己的風格,但它們有沒有相通的地方?

鄭體武:每個流派登上詩壇,都會亮出自己的綱領,也會踐行自己的綱領。他們的綱領性之作,往往會較好地貫徹自己的詩學主張。但從一個詩人一生的創作來看,沒有一個詩人從頭到尾在綱領之內寫作,寫作風格很有可能會發生變化。

比如勃洛克,早年是個神秘主義的象徵主義者,他早期作品正是這樣,但1905年前後他的寫作風格發生變化,向現實主義靠攏。他始終在象徵主義和現實主義之間徘徊,有時象徵主義的因素多,有時現實主義的因素多。

再比如赫列勃尼科夫,被未來派詩人稱為「詩人的詩人」。他早期的一些探索是很極端的,比如造新詞,但就是他這樣的未來派詩人,後來也自覺不自覺地回歸傳統。所以研究赫列勃尼科夫有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叫「赫列勃尼科夫與普希金」,也就是研究未來主義與傳統的關係。

其他詩人,大體上也是這樣。阿克梅派的曼德爾施塔姆,早期因循了阿克梅主義的綱領,追求分量感、浮雕感、立體感、造型感,其第一本詩集叫《石頭集》,石頭就有造型感、分量感和立體感。但曼德爾施塔姆往後的作品,逐漸由第二手現實逐漸向第一手現實過渡。

所以,任何一個流派,只是文學史的分類,給詩人貼標籤是文學史家和批評家的工作需要,並不等於所有人自始至終在按照這個主義的要求寫作。一般來說,一個主義登上詩壇,一開始往往要特意強調自己的新奇、創新,一旦在文壇立穩腳跟,就會兼收並蓄,寫得更自由一些。

記者:「白銀時代」的詩歌和其他藝術類別,如繪畫、音樂、戲劇之間,是怎樣的關係?

鄭體武:「白銀時代」的一個特點,就是各個領域互相影響、互相滲透、積極互動。比如美術的方法和原則影響到了詩歌、音樂的方法和原則,或者詩歌的方法和原則影響到了繪畫和音樂。這個影響和借鑑不同於以往的一般性借鑑,如某首詩帶有很強的音樂色彩,讀起來像歌一樣,這是一般性的借鑑,層次比較淺。

要了解那個時期詩歌音樂性的回歸,就要了解一個前提。在法國象徵主義詩歌之前,巴那斯派的詩注重造型性,即視覺效果,而不重視聽覺效果。之後法國象徵主義出現,魏爾倫有一個思想叫「音樂至上」,就是注重音樂性。隨後的瓦雷里,也撰文呼籲要把音樂還給詩歌,其指向就是此前巴那斯派注重造型性的詩。這是一個層次,也就是象徵派詩人強調詩歌的音樂性、旋律性。

不同藝術門類之間的融合,還有更深層、更極端的做法。如用寫音樂作品的方式和結構寫文字作品,在這點上走得最極端的是安德烈·別雷。別雷早期有四部交響樂,其結構方式是按照音樂作品來的,音樂術語都在文本上面。整個文本跟交響樂似的,是很特殊的一種題材。

弗拉基米爾·馬雅可夫斯基(1893-1930),未來主義的主要發起人和參加者之一。代表作有長詩《穿褲子的雲》,劇本《宗教滑稽劇》等。

這種藝術綜合在未來派作家那裡表現得也很明顯,最重要的特徵就是,未來派的詩人基本都是畫家。馬雅可夫斯基就是美專畢業的。他們往往集繪畫和詩歌創作於一身。他們的繪畫和詩歌創作之間也有內在聯繫。立體未來主義追求的粗野豪放的風格和原始藝術的粗獷,和立體派繪畫異曲同工。

那時的音樂作品有很強的文學性,甚至哲學中的文學性都很強,哲學家寫的哲學著作都像隨筆。所以「白銀時代」是一個文化開放和綜合的時代,是各藝術門類互相影響、互相借鑑的一個時代。也因此,那個時代產生了很多百科全書式的文化大家。

記者:在這本《白銀時代詩歌金庫》中沒有著名詩人帕斯捷爾納克,是什麼原因?

鄭體武:第一是因為男詩人的篇幅較大,要控制篇幅;第二是因為我翻譯帕斯捷爾納克的詩不多,我在另外一個選本上會有帕斯捷爾納克。加之,帕斯捷爾納克最重要的詩歌成就,是在「白銀時代」之後。他早在1917年之前短暫地參加了未來主義運動,但很短暫,最後退出了。還有一個原因是,帕斯捷爾納克在國內翻譯得比較充分,由於篇幅限制,放他的兩三首詩也沒多少意思。

帕斯捷爾納克(1890—1960),作家、詩人、翻譯家。主要作品包括《雲霧中的雙子座星》《生活是我的姐妹》《日瓦戈醫生》等,並於獲得1958年諾貝爾文學獎。

記者:這正好延伸出下一個問題。在《白銀時代詩歌金庫》里,你選擇詩人,以及某個詩人的某些詩作,有哪些標準?

鄭體武:第一是我自己多年研究的體會,我的評價、我的看法,以及我的趣味,這是藝術標準。第二是學術標準。雖然這套書不是「學術版本」,面向的是普通讀者,但我畢竟也一定程度上考慮到其中的文學史觀念。這個選本是我對這一時期詩歌整體圖景(的勾勒),雖然少了一兩個人,但不足以影響我的整體圖畫。總體來說,我所選詩人在其所屬流派中要有代表性,每個詩人所選的詩歌作品也要有代表性。

瑪琳娜·茨維塔耶娃(1892—1941),俄羅斯著名的詩人、散文家、劇作家。其詩以生命和死亡、愛情和藝術、時代等大事為主題,被布羅茨基認為是二十世紀俄羅斯最偉大的詩人。

記者:像曼德爾施塔姆、馬雅可夫斯基、茨維塔耶娃、阿赫瑪托娃這些著名詩人,國內之前也有一些翻譯。本書里的有些詩歌可能是第二次翻譯,甚至第三次翻譯。在翻譯時,會與之前的翻譯版本進行對比嗎?

鄭體武:這屬於翻譯習慣的問題。據我了解,翻譯界主要存在兩種態度,一是後譯不看前譯。有的譯者由於個人的性格秉性,翻譯時不喜歡看前面的譯本,怕看了受影響。也有些人,翻譯時看前譯,翻譯界叫做「接力棒」,在前人的基礎上再往前推進一步,這是為了避免前人犯的錯誤。我兩種兼有。

我剛出道時,看前人譯本較少,可能有些年少氣盛,覺得自己能夠勝任。這是其一。第二,我出道翻譯作品時,大多數詩歌沒有前人譯本,比如我1986年開始翻譯勃洛克,1987年完稿,170多首詩,在這之前,我只看過幾首勃洛克的抒情詩,和戈寶權翻譯的《十二個》。如果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我喜歡先自己翻,遇到疑難之處或有不同理解之處,會偶爾看之前的譯本。

記者:關於翻譯,還有一個問題。一般翻譯是翻譯某個人的作品,風格相對統一,但這本選集涉及多個詩人、多種風格的作品,這在翻譯過程中是不是也是個難題?

鄭體武:這就是我傷腦筋、花工夫的地方。如果你讀過這本選集,你的感覺是不是我把所有的人翻成了一樣?我覺得我是比較自覺的。

我的翻譯原則,是不喜歡喧賓奪主、自己太發揮,而希望儘可能隱在後邊,儘量傳達原作的形神之妙。我儘可能揣摩原作者的風格和特點,這必須要有前期的研究工作做基礎。當然,能夠做到幾分是另外一回事。再自覺,也會不可避免地留下個人痕跡。比如茨維塔耶娃,是一個很剛性的詩人,下筆行文像男詩人,節奏鏗鏘。她採取了很多修辭和句法手段,你從我的中文句法中,大體可以揣摩到她原作的句法特點。

(編輯: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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