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蘇軾:天空之星地上河

語文迷 發佈 2020-01-02T19:13:35+00:00

都知道他從政四十年,流放三十三載,日子熬得挺不消停,於是多少人勸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天空的星,地上的河


自打北宋以來,蘇軾很忙也很紅。都知道他從政四十年,流放三十三載,日子熬得挺不消停,於是多少人勸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言外之意,「想開點」。其實我們掰掰時光,就會驚呼「非也」。因為蘇軾的智慧空前絕後,所以蘇軾的日子美如夏花——

天賦勤勉,高效努力

《三字經》里有句話:「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

老泉哥不是別人,正是大文豪蘇軾的父親。據說彼時的紈絝少年,最愛吃喝玩樂和游山逛水;偏偏落榜後發了狠,一把火燒掉舊稿,拼了命把諸子百書讀開去。

這種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情懷,留給兒女的不僅有滿屋子書籍,更不乏「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骨氣。而且母親程氏也識文解字,耳濡目染中,美好的種子方便跟隨知識紮根心底。

二十歲,蘇軾帶弟弟進京趕考,他在考場上寫就的文章令主考官歐陽修讚嘆不已,甚至萌發主動退出文壇、以為後生讓步的感慨。

四年以後,又一場別開生面的制科考試拉開帷幕,最後錄取的四十一人從四萬多進士生里脫穎而出——誰個是等閒之輩?蘇軾得了第三等,蘇轍得了第四等。宋仁宗不由脫口而出:

「朕為子孫後代得了兩位清平宰相!」

消息一出,街頭巷口議論紛紛:蘇家兩兄弟好天賦。


▲ 蘇軾《寒食帖 》

其實天賦都是汗水給的,學霸蘇軾也並非異數。除了從小書讀百遍,還有一點不容忽視:會寫字起,蘇軾每讀一部經典就堅持從頭抄到尾。

你以為他靠「死學」?他有自己的專用「九九」,即一套獨特的「關鍵字記憶法」。

以抄《漢書》為例:第一遍,一段事抄三個字;第二遍,一段事抄兩個字;第三遍,一段事抄一個字。旁人看過去,只見墨跡密密麻麻遞減而不知其意,只有蘇軾自個兒明白:這紙上的每個字都在腦子裡排山倒海呢,觸類旁通呢。洋氣些冠名,這叫妥妥的「發散思維」。

蘇軾龐大的成就正是這樣達成的。如同冰心所說:「成功的花兒,人們只驚羨它現時的美麗;當初它的芽兒浸透了奮鬥的淚水,灑遍了犧牲的細雨」,勤不光能補拙,還能幫我們遠離低效率的努力。

勤奮讓蘇軾這般優秀的人更加優異;尋常人,何樂而不為?


初心不忘,寵辱有則

初中歷史課有講到,北宋後期朋黨之爭可謂相當嚴峻。這不,王安石要變法,司馬光要守舊,倆隊伍領導都是響噹噹的人物,針尖對上麥芒,懟起來互不相讓。

深諳為官之道者最善察言觀色,選定有前途的跟著才有希望得到好前途。蘇軾卻在兩黨之間游移。他提醒新黨慢慢來莫要急功近利,官帽搞丟了,人被流放到外地;舊黨瞅準時機拉攏他,提拔他做正三品,可他繼續「賣乖」:恢復舊制不可,全盤否定改革不對,於是又遭貶官和流放。

實際上,他恪守一條清晰的戒律:新也好,舊也罷,對群眾有利才是王道。

倘若蘇軾想通了「擇木而棲」,官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並不難。不過蘇軾不稀罕,心底有個聲音鏗鏘作響:做官先做人,做人須做君子。

「烏台詩案」中,蘇軾遭人陷害,足足四個月身陷囹圇。都說挫折是把雙刃劍,可蘇軾的劍鋒永遠保留奮起的鋒芒。上任徐州府知州不過一個月,黃河水泛濫,百姓惶惶不可終日,蘇軾卻在城牆上搭個草棚住進去。身教勝於言傳,榜樣做足了,民心安定了,各路力量擰成一股繩搶修堤壩。

洪水退去,蘇軾不肯歇腳,繼續帶領百姓大修水利。在徐州如此,在杭州修建「蘇堤春曉」、「三潭印月」等景觀,在黃州創辦「東坡雪堂救兒會」救助棄嬰……蘇軾走哪都沒閒著。

王爾德說:「任何地方,只要你愛它,它就是你的世界」,做官的蘇軾懷揣了這種樸素的思想意識。就說徐州的水利工程吧,根本算不得蘇軾的「本分」——北宋時期黃河大概四五十年泛濫一次,修了難免落成別人的政績。可任爾東西南北,蘇軾忙於利在千秋的東西,心裡頭哪裡裝得下個人得失?


精緻生活,悅己之旅

前面說到蘇軾的工作境況不算安定,成天介兜兜轉轉,日子卻過得滋潤,何也?

且從生活小事談起,民以食為天,他在任何時候都不曾虧待自己的嘴巴。

被流放黃州時,蘇軾拓了五十畝荒地,自己種菜,自己打糧,吃純綠色的東西。所謂「人間有味是清歡」,生活自能見南山。不過成天吃素也難受,小羊肉鮮嫩無比,想吃,無奈囊中羞澀,買不起咋辦?好在當時「豬肉賤如泥」,調好了火候味道一樣嘖嘖滴。

蘇軾幾經嘗試,專程寫過一篇《豬肉頌》: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這道「東坡肉」的烹飪方法,說白了是由「饞蟲」「逼」出的靈感。

昔日儋州未經開化,蘇軾初來乍到,處境自是尷尬,「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找不著「好米」下炊,蘇老頭對當地特產著了迷——牡蠣汁多肉美。他每次告誡兒子:

「這東東超好吃,千萬別讓朝里那幫人知道,要不個個來了爭我嘴不是?」

像這樣,美食家蘇軾一生覓「吃」無數,東坡肉、東坡魚……經濟適用為主,樣樣不是蓋的。

東西好吃,還得有好喝的作陪。還是在黃州,蘇軾酒癮犯了,乾脆找黃豆偷釀美酒。酒實在太香,引來衙門找他算帳:

「政府不許私人釀酒,蘇大人怎麼不聽話?」

蘇軾說:「余欲聽之,而口不可。」管不住嘴,怨我嗎?米酒、蜜酒、桂酒……小雅的,豪邁的,各類酒品跟著蘇軾的腳步應運而生。

酒水貼心,十分應景,比如《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吃飽喝足後他摸自己的肚子,「這裡都是什麼?」他說是「一肚子牢騷」。

這是蘇軾的「悟道」之旅:我就是凡夫俗子,拋開光環才能看清自己。

有人說,每一枚吃貨都是精緻生活的信徒。的確,吃喝的目的豈止果腹?吃好喝好的境界在於「悅情」、「悅己」,自然而然「悅」了流年。甭管貧瘠抑或富足,能把頓頓吃鹹菜的日子過到有聲有色便是本事;甭管陰晴圓缺,但凡心裡頭裝著金燦燦的陽光就能把嘈雜的生活經營成詩。


深情交友,性情做人

蘇軾這麼有才又這麼有趣,人格魅力在那裡擱著,朋友當然如雲。但交友這回事遠沒有那麼簡單,損友、益友、諍友形形色色,哪種都有可能碰上。

譬如章惇,與蘇軾相識甚久,彼此玩得挺愉快,可走的路終究不同。

章惇曾被舊黨流放數年,新黨得勢後官拜相位。重新得寵的他旋即展開瘋狂報復,差點兒掘了司馬光的墓,蘇軾這個搖擺不定的傢伙必在其中,惠州、儋州都是這麼「攆」去的。

直到宋徽宗廢了章惇並接蘇軾返京,章惇很慌神,他兒子也擔憂無比,趕緊修書求見:「懇求坡老為相之後放過我父子倆。」

蘇軾笑笑:咱們只有立場不同,沒有情誼減分。蘇軾說「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其實好與壞蘇軾辨得清楚,只是設身處地去理解「人無完人」然後始終熱誠地「以德報怨」是他交友的原則。

給另一位摯友名僧佛印寫信,蘇軾稱最近修煉到「八風吹不動」,不貪婪,不嫉妒,不生氣,空空也,大徹大悟。朋友面前此番「賣弄」,滿滿的小傲氣不是?佛印原信退回,「放屁。」蘇軾一下子爆發了,跑到金山寺破口大罵。

佛印哈哈大笑:「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蘇軾也樂了:「呃,瞧我這修行喲!本本分分做『人』才是真正的修煉啊。」

「胸有成竹」典故中提到的墨竹大師文同也是蘇軾的朋友。蘇軾赴徐州做官時,自稱所畫墨竹已與文同不相上下。文同一邊順水推舟地跟全世界宣告:蘇軾畫竹超厲害,屬於我這邊的大師一派。一邊給蘇軾寫信:好啊,做襪子的布料(縑素)都到你那裡去咯。

《答黃魯直書》是寫給黃庭堅的,蘇軾交友的態度略見一斑:朋友之間有啥說啥,別端著別造作,恭敬不如毒舌。看吧,都是性情中人,情到深處才吵得不亦樂乎。

於是,用深情支撐起的友情必然無畏無懼。無論蘇軾淪落何處,總有一幫真正的朋友不離不棄。此中魅力不難理解:「朋友無用」,朋友是用來「愛」的。朋友等於陽光和空氣,彼此遇見了,愛得純粹又坦蕩。


這就是蘇軾,固然身邊不乏苟且,可他從不苟且地活。他在詩與田野間笑得燦爛而頑固。林語堂先生贊他「像清風過了一生」,而清風拂過,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天空的星、地上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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