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趙匡胤,是可以縱容武將"吃人」的

破乞 發佈 2020-01-25T19:42:22+00:00

第一樁,宋太祖一朝的武將們,似乎集體成了佛教徒。稍作列舉:①石守信:「尤信奉釋氏,在西京建崇德寺,募民輦瓦木,驅迫甚急,而傭直不給,人多苦之。」

讀《宋史》趙匡胤時代的人物傳記,很容易發現兩樁有意思的奇事。


第一樁,宋太祖一朝的武將們,似乎集體成了佛教徒。


稍作列舉:


①石守信:「尤信奉釋氏,在西京建崇德寺,募民輦瓦木,驅迫甚急,而傭直不給,人多苦之。」

②韓重贇:「信奉釋氏,在安陽六七年,課氏采木為寺,郡內苦之。」

③吳廷祚:「治家嚴肅,尤崇奉釋氏。」

④李崇矩:「信奉釋氏,飯僧至七十萬,造像建寺尤多。又喜黃白術,自遠迎其人,館於家以師之,雖知其詐,猶以為神仙,試已終無悔恨。」

⑤崔翰:「晚年酷信釋氏。」

⑥王仁鎬:「性端謹儉約,崇信釋氏,所得俸祿,多奉佛飯僧,每晨誦佛經五卷,或至日旰方出視事從事劉謙責仁鎬曰:『公貴為藩侯,不能勤恤百姓,孜孜事佛,何也?』仁鎬斂容遜謝,無慍色。當時稱其長者。」

⑦陳思讓:「累歷方鎮,無敗政,然酷信釋氏,所至多禁屠宰,奉祿悉以飯僧,人目為陳佛子。」

……


第二樁,宋太祖時代這些皈依佛門的武將們,幾乎全是些貪財好色之徒。


也稍作列舉:


①石守信:「累任節鎮,專務聚斂,積財鉅萬。」

②王全斌:「破蜀日,奪民家子女玉帛」,縱兵大掠蜀中。

③王仁贍:破蜀之日,「納李廷珪妓女,開豐德庫取金寶」。

④楚昭輔:「頗吝嗇,前後賜予萬計,悉聚而畜之。嘗引賓客故舊至藏中縱觀,且曰:『吾無汗馬勞,徒以際會得此,吾為國家守爾,後當獻於上。』及罷機務,悉以市善田宅,時論鄙之。」

⑤崔彥進:「頻立戰功,然好聚財貨,所至無善政。」

⑥曹翰:「貪冒貨賂。」

⑦張鐸:「州官歲市馬,張鐸厚增其直而私取之,累至十六萬貫,及擅借公帑錢萬餘緡,侵用官曲六千四百餅。」

⑧田景咸:「性鄙吝,務聚斂,每使命至,惟設肉一器,賓主共食。」

⑨王暉:「性亦吝嗇,貲甚富,而妻子飯疏糲,縱部曲誅求,民甚苦之。」

……


皈依佛門,要講求慈悲之心,不應該再有「專務聚斂」、「奪民家子女玉帛」之類的行徑。趙匡胤時代的武將們,卻一面集體皈依佛門,一面集體「專務聚斂」,這種詭異的「對立統一」背後所潛藏的,其實是武將們強烈的求生欲


自唐末藩鎮割據延伸到五代,百餘年的動亂形成了一種「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的遊戲規則。趙匡胤時代的武將們,大多有著後周舊臣的身份,某些資歷深厚者甚至歷仕三朝以上(如慕容延釗)。趙匡胤以陳橋兵變黃袍加身,自然也擔心這些在五代大染缸里浸泡已久的武將們有樣學樣——勢小者慣做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勢大者則蠢蠢欲動,以石敬瑭、劉知遠、郭威等前輩為榜樣。


為了睡得更踏實,稱帝之後,趙匡胤即在全國推行一種新的「更戍法」:朝廷分遣禁軍戍守邊城,各軍區之間的部隊須經常換防,「使往來道路,以習勤苦、均勞逸」。按《宋史.兵制》的說法,此法優點頗多,既能防止將領們化朝廷之兵為私人武裝;部隊間經常調動,還可以改善部隊腐化驕惰的習氣。弊端則是,宋軍也自此陷入了「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困境,對外的戰鬥力大為減弱(倒並不影響對內鎮壓普通民眾)。與「更戍法」相配套,對那些威望高、能力強,掌兵已久的將領,趙匡學東漢的光武帝劉秀,自導自演了一出「杯酒釋兵權」,一勞永逸斬斷了他們與軍隊的連結。


圖:趙匡胤


趙匡胤嚴重的猜忌與嚴密的監視,讓武將們集體養成了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的的處世風格。換言之,這些殺人如麻的赳赳武夫,並非服膺佛祖的慈悲,而是恐懼趙匡胤的猜忌;他們的貪婪好色未必出自本性,更多是在響應趙匡胤的鼓勵——對於武將的貪污腐敗,趙匡胤長期持默許態度,盤剝百姓固然不聞不問,即使侵吞數額巨大的公款,也往往不會受到實質性的懲罰。


初時,武將集團的貪腐尚是做秀成分居多。《宋史》評價石守信的瘋狂斂財,說他「豈非亦因以自晦者邪?」,可謂相當透徹。王全斌早年的為人,是「輕財重士,不求聲譽,寬厚容眾,軍旅樂為之用」,克蜀之日卻親自帶頭斂財,且放縱部下大肆搜掠蜀中,「侵侮憲章,專殺降兵,擅開公帑,豪奪婦女,廣納貨財,斂萬民之怨嗟,致群盜之充斥」,如此反常無疑也是為了自污求保——克蜀之功太大,趙匡胤賞無可賞,惟有用一場聲勢浩大的「自污」,才能安撫趙匡胤對王全斌的猜忌之心。


在趙匡胤時代,沒有自污而能保全終身的,唯有曹彬一人。這既有賴於曹彬自己懂得韜光隱晦,也與曹彬身為「宋朝開國第一名將」,趙匡胤有意將其樹立為典範有直接關係。韜光隱晦的首要之務,是要有自知之明。滅南唐之役,趙匡胤於出征前鼓勵曹彬說:「攻克李煜回來,我用你做宰相」。副帥潘美提前祝賀曹彬,曹彬讓他且慢祝賀,說這仗打贏了自己也做不了宰相,潘美不明白繼續追問,曹彬意味深長地回答:「太原軍閥劉繼元尚未平定。」凱旋迴朝時,果不其然,趙匡胤對曹彬說:「現在軍閥割據未平者尚多,你做了宰相,品位已極,豈肯再替我努力奮戰?再等一等,為我攻取了太原再說。」賞賜曹彬五十萬錢了事。曹彬對此看得很開:「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亦不過多得錢爾。」(《涑水記聞》)作為趙匡胤刻意樹立的榜樣,據《宋史》記載,曹彬在朝從不違迕趙匡胤的旨意,也從不談論他人過失;從不以名位功績自重,路遇士大夫總是先調轉車頭避讓;甚至從不直呼屬下小吏的名字。趙匡胤曾讓他評價當朝官員,曹彬的回答是:「軍事之外的事情,非臣我所應當知曉。」


但曹彬是不容易學的。相較之下,把自己搞成一個貪財好色的假佛教徒,更能緩解趙匡胤對自己的猜忌之心。趙匡胤也樂於看到他們一面貪財好色,一面假模假樣用「信奉釋氏」來裝點自己有慈悲之心。在這樣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縱容下,宋初的某些武將,遂將人性的醜惡面極端地釋放了出來。


比如,猛將王繼勛「專以臠割奴婢為樂」,所謂臠割,就是將肉割成一塊塊零碎。某日,王繼勛府中圍牆因大雨坍塌,大量奴婢逃出牢籠,跑去官府求助。事情鬧到趙匡胤那裡,他「大駭」之下,對王繼勛下達了一份看起來特別狠的判決:「削奪官爵,勒歸私第。仍令甲士守之。俄又配流登州。」 但這份判決只是做樣子給外界看,並未真的落實,沒等王繼勛啟程上路前往流放地,他已被改授為右監門率府副率。開寶三年,王繼勛又被任命為西京洛陽的行政長官,到任後變本加厲發泄自己殘暴的本性,他開始吃人了:「強市民家子女備給使,小不如意,即殺食之,而棺其骨棄野外。」人販子和棺材商人日夜出入王繼勛府中,造成一種極為詭異的門庭若市。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洛陽百姓對上訴官府不再抱持希望,一切聽天由命。趙光義上台後,王繼勛被處死,官方統計得到的數據是:自開寶六年到太平興國二年,短短五年時間裡,王繼勛前後親手殺掉和吃掉的奴婢多達一百餘人。如此喪心病狂之人,卻可以在趙匡胤時代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宋史.王繼勛傳》)


宋初武將吃人者,王繼勛並非特例。有斬殺韓通之功的軍士王彥升,後來做了防禦使,也吃人吃得滿嘴流油:「性極殘忍,俘獲戎人,則置酒宴飲,引胡人,以手捉其耳,對客咀嚼,徐引卮酒。戎人血流被面,彥升笑語自若。前後啖數十百人」(《澠水燕談錄》)。這個吃人狂魔,同樣在趙匡胤時代逍遙自在,壽終正寢。


與縱容武將貪財好色、甚至對其殺人吃人也不聞不問相反,趙匡胤對文臣的道德品質和人格操守,有著極為嚴格的要求。他對郡縣各級官吏的貪污腐敗問題抓得很嚴,「頗用重典」、「尤嚴貪墨之罪」。開寶四年,英州長官王元吉一月內貪污受賄七十餘萬(與武將們瘋狂的斂財量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趙匡胤親自下達特別詔書,將之處死(按律罪不至此),以示懲戒。


趙匡胤希望文臣們在各個方面趨向完美,同時也樂見武將們的道德殘缺與人性扭曲。在他看來,這畸形對立的二者,均有助於他坐穩自己的帝位——前者可以提供更好的地方行政官員;後者可以消除「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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