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點女人味,哪個男人看得上你」如何走出媽媽的語言暴力

小羊落葉 發佈 2020-01-04T12:38:14+00:00

去年11月初,由於工作的壓力,我陸續出現失眠,莫名想哭,腹瀉等症狀。為此,我平生第一次走進醫院的臨床心理科。醫生讓我意識到,是自己的不良情緒沒有得到合理的宣洩和重視,便藉由身體的症狀表現出來。從醫院出來後,從不輕易找人傾訴的我決定找人傾訴,以此來減輕壓力。


去年11月初,由於工作的壓力,我陸續出現失眠,莫名想哭,腹瀉等症狀。

為此,我平生第一次走進醫院的臨床心理科。

醫生讓我意識到,是自己的不良情緒沒有得到合理的宣洩和重視,便藉由身體的症狀表現出來。從醫院出來後,從不輕易找人傾訴的我決定找人傾訴,以此來減輕壓力。

可當我下定決心後,腦子裡冒出來一個聲音:你這麼點子事兒,至於就這樣了嗎?而且大家都一樣工作壓力大,怎麼別的員工沒事,就你有事,還不是你自己的問題!

在與弟弟聊天時,我將自己頭腦里的這個聲音說給弟弟聽,弟弟突然拍案而起:「是的,我給媽媽打電話聊起你這個事情的時候,媽媽也是這麼說的,幾乎和你說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我大腦有過一瞬間的空白和抽離,為什麼會這麼巧?



幾秒過後,我明白了:我頭腦里的聲音本來就是媽媽傳遞給我的,這是她從小對我的教導,她的觀念和聲音早已深入我的骨髓和血液,與我融為一體,以至於我無法分清到底是自己的聲音還是她的聲音。

這次的事件給了我當頭一棒,讓我意識到自己所做的選擇,對生活事件的應對方法其實都受到了自己內在一種固有模式的影響,而在我內在的這套模式中,媽媽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

或許,我長大後經歷的戀愛、工作上的不順都可以追溯到「媽媽」這個源頭。我並不想責怪她,讓她承擔所有罪責,畢竟,責怪也於事無補。我只是想看到事情的起因與始末,為以後的生活掃除哪怕一丁點兒屏障。




01「一天到晚地咳嗽,你是得了癆病嗎?」

小的時候,爸爸常跟我說:「你應該是過得很幸福的了,家裡重的活兒都沒讓你干過。看看別人家,誰家小孩不用下地幹活的?」

爸爸說得沒錯,對於一個出生在農村家庭,卻從來沒有下地干過農活的我似乎的確是幸運的。就算學校組織我們採摘茶葉或者撿稻穗等活動,媽媽也從來不讓我參加,她只會說:「看看你這麼矮的個子,茶樹都比你高,你怎麼采?」或者是「就你這個樣子,有什麼手勁,還想去撿稻穗,別到時候掉田裡去。」

或許,媽媽是真的疼惜我,可當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時,我只覺羞愧得無地自容。

單單是這些話,並沒有什麼大不了。若再加上媽媽嫌棄的口氣,才真是致命的傷害。

一次,媽媽頭上長了虱子,要用藥水噴在頭髮上。媽媽自己不方便操作,將藥水遞給我。無奈我的手勁真的太小,用盡全力擠壓噴頭,藥水就是不出來。幾個回合下來,媽媽失去了耐心,一把搶過藥水,輕輕一壓,藥水就噴在了帕子上,然後迅速將帕子蓋在頭上,口中說道:「要你有什麼用,這麼點事都不會做!」

我不知道為什麼藥水到了媽媽手上就可以那麼輕鬆地噴出。或許,我真的很沒用吧。

想要得到媽媽的愛,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並承認她的觀點。



後來,上了初中,我與媽媽一起到了爸爸打工所在的鄉鎮。

一個冬天的中午,媽媽在火爐旁給我織毛衣,爸爸在廚房做飯,我也坐在火爐邊取暖。

這時,爸爸利用做飯的間隙湊過來烤火。他伸出凍得通紅的雙手,習慣性地打趣道:「看看你媽媽,整天坐在這裡烤火,哪像我,要做這麼多事,凍成這樣。」

我識趣地立馬複合:「就是的,媽媽過得最好了,成天都可以烤火。」

我本以為這是一段很普通,甚至是充滿了愛的對話。

哪知晚上我從學校一回到家,媽媽就發瘋似的抓著我的衣服說道:「你不是說就我過得最好嗎,那你穿的這些衣服哪裡來的?你有本事就把這些衣服都脫了,你別穿啊!」

媽媽的力氣非常大,撕扯著我的衣服,讓我身體搖晃著幾乎要摔倒。

第二天開始,媽媽不再同我說話。每次見到媽媽我都怯怯地喊一聲「媽媽」,她會故意跟別人說話,假裝沒聽到,或者別過臉去看其他的地方。

最後還是爸爸出面,讓我在飯桌上鄭重跟媽媽道歉,這件事才算過去。



關於初中的回憶,最多的是我的身體不好,支氣管炎在冬天經常發病。

除夕夜,我又開始咳嗽不止。

半夜12點,辭舊迎新的鞭炮聲響過,我知道自己必須要睡覺了。可我一躺下,喉嚨開始發癢,不聽使喚地咳嗽。媽媽讓我喝點熱水。我很聽話地喝完了整整2杯。

熱水的效力很有限。幾分鐘後,我又開始止不住地咳,再喝熱水已經無用。

或許是我咳嗽的聲音太過刺耳,影響了媽媽的休息,也可能是大過年的,我生病晦氣。媽媽突然在床的那頭用腳踢我,惡狠狠地罵道:「一天到晚地咳嗽,你是得了癆病嗎?」

「癆病」這個詞太過刺眼,恍惚我是個很糟糕的人,只配得這樣的詛咒。

與媽媽的距離,在那一刻變得非常遙遠。好像她並不是我的媽媽,她只是一個惡毒的婦人,一個要拋棄我,嫌棄我,詛咒我的婦人。

一股強大的黑暗旋渦襲來,要將我淹沒。




02「男人的脾氣都有點不好」,所以,忍忍吧

長大後,自卑、討好一直伴隨著我。戀愛卻是我自我探索和改變的一個契機。

工作一年,家裡人開始催促我找個人戀愛結婚。可我始終不咸不淡。

直到媽媽的一通電話打來。

她在電話里說:「我當年就是因為總是挑,所以慢慢地年紀大了,越到後面就越難找到合適的人。你想想,我當年是26歲才和你爸爸結的婚,你今年就已經25歲了,找個人要先相處一段時間吧,等結婚了可能都不止26歲了,難道你想找個和你爸一樣的人?」

父母婚姻的不幸是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的恐懼,我曾狠狠告誡自己,決不能找一個爸爸那樣的人做老公。

媽媽的那通電話就像一個魔咒,打開了我內心對於晚婚恐懼的大門。



我開始焦慮起來,甚至給自己定下「宏偉目標」:25歲戀愛,26歲結婚。我決不能晚於媽媽結婚的時間,否則,我只會比媽媽過得更慘。

我的焦慮被一個朋友在電話里捕捉到,她當晚就給我介紹了自己的大學同學——魁。

我與魁僅見面3次就確定了戀人關係。

熱戀中最不缺的就是痴男怨女。

可過了熱戀期,我和魁的分歧越發明顯,吵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每次吵架後,我們都會冷戰幾個小時。魁不主動來找我,我就開始如螞蟻撓心般忍不住地找他。這種帶有討好的主動,就好像我對待媽媽不理我時一樣。

與媽媽聊起魁的脾氣,我說魁的脾氣並不好,每次吵架的時候都衝著我吼。媽媽告訴我,男人的脾氣都有點不好的,比如爸爸,或者弟弟,都有點兒。我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忍忍吧。



後來,與魁吵架幾乎是每天的必修課。每次吵完架,當晚我都會失眠,因為不能及時和好,我總有被拋棄的恐懼。

如此堅持了2個月後,我實在忍不了了,提出了分手。

讓我驚奇的是,分手後我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能夠分辨出世間事物的味道,能夠感受到悲喜苦樂,不再是那個麻木的人,被焦慮和恐懼所左右。

我第一次意識到,媽媽的經驗很可能是錯誤的,哪怕她吃的鹽真的比我吃的飯多。

但是此後,我的身體一蹶不振,莫名得了腸胃炎。肛門就好像壞掉的拉鏈,一不小心吃下去的東西就會漏出來,哪怕吃米飯都會拉肚子。




03「我養條狗都會朝我搖尾巴,沒想到養出來你這樣的白眼狼,豬狗不如」

為了照顧我,媽媽將老家的工作辭掉,特地過來為我做飯。

或許是許久沒生活在一起,第一個月我們母女相處非常融洽,我的身體也漸漸恢復了。但好景不長,幾個月後,我們陷入一種「她控制,我逃離」的尷尬境地。

每天吃什麼,吃多少,什麼時間吃,吃完飯後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不能做,所有這些都在她嚴格的掌控之下,不能偏差毫釐。

女兒作為一名大齡未婚女,媽媽始終是焦慮的,以至於我出門穿的衣服她也有所要求。一旦太過幼稚,就會被詬病:「看看你,乾瘦乾瘦的,沒有一點女人味,哪個男的看得上你?」

從此,我開始享受加班,哪怕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我也願意一個人待在辦公室,不想回家。



我也開始理解爸爸,甚至驚訝於爸爸的忍耐力,怎麼可以跟掌控欲如此強,只會一味貶低他人的人生活近30年。

我不僅這麼想了,還跟爸爸說了。

幾天後,媽媽居然知道了我與爸爸通電話抱怨她的事情。

此後,又是一個星期的冷戰。我又變回了小時候那個怯怯的,討好的,巴巴乞求媽媽原諒的小女孩。

不記得經過幾輪的冷戰,我終於鼓起勇氣跟媽媽提出,讓她回老家。

當媽媽知道我的想法後,發狂一樣折磨自己,開始不吃飯,整日躺在床上哭。不僅如此,她還跟弟弟控訴我:「我剛來這裡的時候都沒有用過你姐姐的錢,我都是先把自己帶的500塊錢花光了才用你姐姐的錢。她現在居然要趕我走,我想我養條狗都會朝我搖尾巴,沒想到養出來你姐這樣的白眼狼,豬狗不如……」

我開始自我懷疑了,懷疑自己的這個決定是不是錯的。或許,真的是我太狠心了,太不孝了,所以才讓媽媽如此傷心。

我開始乞求媽媽留下來,讓我能夠彌補自己的過錯。

可媽媽是要維持自己傲嬌的面子的,被我「趕走」了,如果還留在這裡,豈不是「犯賤」?

媽媽走後,將我的電話號碼拉入黑名單。整整大半年,沒有接過我一個電話。



內心的愧疚感和罪惡感已經沒有辦法通過實際行動來減輕了,我只能直面它。

這樣卻給我一個向內看的機會。當我不再糾結於外界的具體事情,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只能聽到自己腦海里的聲音,關注自身的感受時,我發現「媽媽不理我」這個事也不是那麼讓人難受。她不理就不理吧。

而媽媽對我的指責,如「她剛開始來沒花我的錢,用自己的錢支付我們的兩人的生活開支」,我回憶起來了,不是我不願給。我在她來的第二天就把錢送到了她手上,是她自己執意不接,說她手上有錢。

她哭訴自己的苦和付出,我的不孝與狼心狗肺,莫不都是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罷了。她必須要證明是我狠心,是我的錯,否則,她要拿什麼來指責我?

一種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批評他人,指點江山,唯我正確的感覺的確很容易讓人上癮。因為她所有的一切不幸都是他人造成的,她不用為自己的情緒負責。

看清了這一點,我原本的內疚和自責就減輕了許多。




04讓所有的語言暴力都隨風而去吧

再後來,時間流轉到了去年11月,我因工作壓力去看心理醫生。

我知道,那個「怎麼別的員工沒事,就你有事,還不是你自己的問題!」的聲音是來自於媽媽,而不是事實本身。我有意想要證明媽媽的這個聲音是錯的。

我開始找好友聊天,她們無一例外地表達了理解和關心。

而媽媽讓弟弟傳達的「不管領導要你做什麼,你都要做好,這樣領導才會喜歡你」,我也並不認可。為此,我也特地找領導匯報了我的身體狀況。所幸,我找對了人。那位領導看到我的病曆本後,特地拿出自己中午休息的時間來聽我傾訴。

雖然最後單位並沒有給我減輕工作量,但是我的努力和壓力被看到了,被領導認同了,被理解了,我也就釋然了。

工作中,我依然會因為一點小事沒做好就極度不安,腦海里冒出來「這麼點事都做不好」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媽媽在我身體里發出的聲音。

識別了它,它就不會再控制我。

所以,隨它去吧。



回想去年國慶,那時媽媽剛回老家不久,還處在與我冷戰的時期。我回家後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媽媽」,意料之中,媽媽沒有理我。

整個國慶期間,我只能與爸爸說話。

某一天,正當我與爸爸聊天到興頭上,有說有笑時,媽媽突然衝過來吼道:「你們父女倆倒是聊得開心,不管我,不理我了?在這個家,只要我不開心,你們誰也別想笑!」

走的那天,媽媽依舊眼睛紅紅的。爸爸告訴我,媽媽是覺得我不理她,一直傷心委屈。

原來,她雖然話如尖刀,句句戳心削骨,卻也脆弱得像個孩子,需要我的安慰。

我知道,她的敏感和脆弱來自於外公炮轟式的辱罵。而我的,來源於她。她是我成長創傷的加害者,也是自己原生家庭的受害者。



有一次,我跟弟弟抱怨:「無論我怎麼做,她(媽媽)都不滿意。」

弟弟反問:「你為什麼要她滿意?」

是啊,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再需要依附媽媽才能活下去了,為什麼還要無限制地滿足她呢?我完全可以依據自己的心來做決定呀。

在自我成長的道路上,既然已經走出了第一步,我就能看到陰暗裡折射出來的那道光。畢竟,我已經長大,我不再需要媽媽的肯定和認可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雖然,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自卑,否定,低自尊還會一直伴隨我。但是,我已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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