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文藝在行動·作品(27)疫情之下的疏勒河畔

封面新聞 發佈 2020-02-02T18:46:13+00:00

我們偶爾出門轉轉,街道上,人人戴起了口罩,只有一些老人坐在正午的日光下,相互間也不說話,只是看天,看遠處,看偶爾的幾個行人。

四川文藝在行動·作品(27)

疫情之下的疏勒河畔

楊獻平

西北的天空藍得總是令人覺得空無與虛妄。但日光連續地好,清冷而又熱切地撫摸著荒蕪的倉黃色的大地。我們偶爾出門轉轉,街道上,人人戴起了口罩,只有一些老人坐在正午的日光下,相互間也不說話,只是看天,看遠處,看偶爾的幾個行人。這種蕭瑟的景象,像極了每個人的暮年。夜裡,打幾把撲克,洗牌的間隙,我到院子裡點上一顆香菸,抬頭,就看到了滿天的星辰,在冬天的白楊樹梢之上,在遼闊無忌的宇宙,似乎一些神靈的眼睛,若有所思地俯瞰人間。這是多麼寂寥的境界?一個人,在另一個人故鄉天空下,于越來越深的夜裡,在偶爾的香菸中,突然看到了自己前半生的那些幽秘而又單調的情景,也在此時此刻的疏勒河畔,於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全民性防疫戰中,似乎覺悟和參透了許多。

瘟疫和其他形式的災難從沒有遠離過人類,從黑死病、麻風、天花、霍亂、血吸蟲等等到sars以及新型冠狀病毒引發的肺炎等等,每一次的瘟疫,除了對人的生命乃至尊嚴進行掠奪與摧毀之外,瘟疫和災難也會使得人類的文明,尤其是科學技術得到新的發展。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唯有生命的無辜罹難,物傷其類,令人唇亡齒寒。

需要說起的是,現在的玉門市和玉門關是兩碼事,兩者相距差不多500公里。玉門關之盛名,與陽關類同。前者西漢或西漢之前已經有了。這裡面,有一個歷史事實,即公元前104年,李廣利第一次遠征大宛,沿途遭到了西域諸國的輕視,均拒不開城門,不予接濟漢軍任何裝備。使得李廣利第一次遠征所帶五萬多人,僅在路上就餓死、病死十分之九的軍士。歷時兩年,只好無功而返,殘兵至玉門關外,漢武帝聞報,大怒,傳召說,敢入玉門關者,殺無赦!李廣利及其殘餘的兵卒只好在關外休整。待到第二年春天,再度遠征大宛,取得決定性勝利,並如願帶回了汗血寶馬。漢武帝欣喜,作《天馬歌》,「太一貢兮天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為友。」貳師將軍李廣利,儘管在與匈奴作戰中獲得多次勝利,其最終也被匈奴俘虜,狐鹿姑單于以自己的女兒嫁給李廣利,對之尊重程度超過丁零王衛律。衛律忌憚之,恐其影響到狐鹿姑單于對自己的信任,遂用錢財買通了匈奴一位高級巫師,不久,狐鹿姑單于母閼氏生病,該巫師為其作法禳災時,對單于謊說,單于先前以李廣利祭奠死難將士,而今沒有兌現,因此,上天才降罪的。狐鹿姑單于聽信,殺李廣利祭天。死前,李廣利高喊,「我死也必滅匈奴!」當年,「(匈奴)會連雨雪數月,畜產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單于恐,為貳師立祠室。」(《漢書·匈奴傳》)

春節臨近,疫情也越發嚴重。

此時,大街小巷,也都張掛了諸多針對疫情的宣傳標語,賓館和商場的LED螢幕上也在輪番播放。好在,西北地廣人稀,還可以出去走走。有幾次,我們走到了疏勒河邊,這條名字同樣響亮的河流,河水其實很小了。其在兩漢名為籍端水、冥水。發源於祁連山深處的討賴南山與疏勒南山兩大山之間的沙果林那穆吉木嶺,終於敦煌西北的哈拉湖(青鹽池),全長670千米。《漢書·地理志》說:「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澤,溉民田。」疏勒一詞,出自中古突厥語,意為「來自雄偉大山的河流」。「冥」字,《玉篇》釋義為「窈也,夜也,草深也。」許慎《說文解字》說「冥,幽也。」《清一統志·安西州》:「今有蘇賴河,亦名布隆吉爾河。發源靖逆衛南山,曰昌馬河,北流轉而西,經舊柳溝衛北,會十道溝水為蘇賴河,又西經州北三十里,又西經敦煌縣西北,黨河自南來注之。又西流三十里許,入哈喇淖爾。其流長七百餘里,池方數十里,即古南籍端水也。今州、縣屯田,俱藉此水灌溉」。站在河邊,想像偉大的祁連山中,積雪花水,滴滴涓涓,匯集一起,從草間、荊棘叢中、石縫中,斗折蛇走,以至於形成大河,溉澤土地及生民萬物,何等的曲折和慈悲啊!老子《道德經》說:「水利與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之能爭。」其中的奧義,為天下河流一再佐證。而疏勒之名的由來,大抵是匈奴襲占此地的時候,而賦予的。我們站在河邊,看著因為結冰而蒙塵的疏勒河,我的心裡,似乎又響起了那首匈奴古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如此幾天,又一個春節就要過去了。本來還想再去一次敦煌,可新型冠狀病毒,使得我再一次與那座藝術之都,內心的「敦煌」失之交臂。但這也是幸運的,自知的,即使對自己的保護也是對其他人的尊重。網際網路乃至其分布廣泛的終端——手機,是一個好東西,科技使得人類越來越充滿信心,與此同時,任何人,也由此而無所遁形。但科技使得人類的最終大抵是悲哀的。在微信和抖音上,關於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所有信息都是透明的。從中,可以看到對醫者的勇氣和仁心,能看到人性善以及人群的互助本質的熱血澎湃。不斷的熱淚盈眶之後,我還覺得這似乎還不夠。

瘟疫從來沒有離開過人類,這個黑色的幽靈始終在大地人群和所有生靈中遊蕩,不時發出襲擊。但是,瘟疫似乎也是有道的,它可能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就像蕾切爾·卡森《寂靜的春天》所說,「今天的自然平衡所面臨的狀況好像一個正坐在懸崖邊上而又盲目蔑視重力定律的人一樣危險。人也是這個平衡中的一部分,有時這一平衡對人有利,有時它會變得對人不利,當這一平衡受人本身活動的影響過於頻繁時,它總是變得對人不利。」當自然的自愈能力跟不上被破壞的速度,它可能會啟動自身特有的某一種機制來保護自己。這次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爆發,若果真的是由於有些人捕食蝙蝠所導致的話,那麼,所有感染者,包括未受感染者,此時我在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好吃、迷信吃可以納福,以求吉祥的人,當下應當做的事情,首先是對大自然的虔誠懺悔和贖罪,其次,是要自覺切斷傳染途徑,給未感染者以告誡和警醒。第三,我們每個人們都應當深刻自省,尤其是在對待環境乃至野生動物上。而更重要的,則是對濫殺濫捕任何動物的行為進行立法。

重讀阿爾貝·加繆的《鼠疫》,其中的幾段話,我深有同感。「說實在的,這種服從理智的努力並沒有使他付出很高的代價。每當他情不自禁地想把自己內心的思想直接摻合到成千上萬的鼠疫患者的呻吟中去的時候,他就會想到自己所經受的痛苦沒有一項不是別人的痛苦,想到平時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的痛苦往往是與別人毫不相干的,而現在大家卻都能夠同病相憐,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情……」是的的,只要大家還可以同病相憐,合作互助,這肯定是當前一件最令人快慰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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