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香港電影,做對了什麼才賺到錢?

媒介之變 發佈 2020-02-03T07:58:47+00:00

尤其經過1976年的《跳灰》《臨村兇殺案》、1978年的《咖哩啡》《撈過界》,到了1979年及之後,《點指兵兵》《蝶變》《瘋劫》《父子情》《半邊人》《最愛》《阿郎的故事》等一系列「香港電影新浪潮」代表作呈井噴之勢。

孫佳山 中國藝術研究院



如果說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為代表的藝術電影對於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電影而言具有藝術標準式的示範意義,那麼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作為世界第二大電影出口基地、世界第三大的電影製作中心的香港在此後發揮了更大影響。20世紀80年代,更加接貼近內地的回歸前的香港化電影,藉助改革開放的春風,伴隨著當時廣為內地城市家庭狂熱追求的錄像機的普及,星火燎原地湧入內地的廣闊天地。對於回歸前的香港電影在那一歷史時期對內地電影內在結構所產生的多義的文化影響,我們其實一直都缺乏全面、充分的評價。

早在1974年,許冠傑、許冠文兄弟的港式草根喜劇片《鬼馬雙星》一炮走紅,使得香港電影終於擺脫了粵劇電影和古裝武俠片的束縛,進入了專門為以香港為中心的整個東南亞地區的新興中產階級製作商業類型片的香港電影「新浪潮」時代。尤其經過1976年的《跳灰》《臨村兇殺案》、1978年的《咖哩啡》《撈過界》,到了1979年及之後,《點指兵兵》《蝶變》《瘋劫》《父子情》《半邊人》《最愛》《阿郎的故事》等一系列「香港電影新浪潮」代表作呈井噴之勢。



「新浪潮」之後,作為中國電影的「外部」坐標,包括港式警匪片、港式武俠片、港式愛情片等在內的多個類型,在那個年代有著非常廣泛的輻射範圍,不僅僅在內地和華語地區產生了深遠影響,對於東南亞、韓國,乃至日本等國家和地區同樣具有相當程度的「啟蒙」式示範意義,也是迄今為止華語電影勉強能夠和好萊塢電影抗衡的屈指可數的幾個類型。而且,在彼時香港電影如日中天之際,恰好也正是改革開放大幕開啟的時刻,對內地大眾文化影響很深,對於當時還處於青少年階段、但今天已經活躍在中國電影舞台的很多內地中青年導演、編劇、演員,都留下了深深烙印,乃至成為那一代人的集體無意識。

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之後,由於地緣格局和話語空間的變遷,尤其是2003年《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等一系列制度性框架的建立,香港電影曾經的表意策略和文化功能也不可避免地發生變化。香港電影與中國電影的內外關係,也發生了時代性的翻轉。從那時起,香港電影拉開了大規模「北上」賺錢的序幕。



當然,「北上」賺錢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歷史背景。由於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數字化革命浪潮席捲了美國電影產業,好萊塢特效大片經過《侏羅紀公園》《玩具總動員》《鐵達尼號》的跳躍和累積,在20世紀80年代前後的《星球大戰》系列之後再次大範圍收割全球電影票房,美國電影年度票房冠軍的全球票房總額也突破10億美元門檻。以港式警匪片、港式武俠片、港式愛情片等為代表的香港電影,自然失去了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這十幾年間在內地、東南亞等國家和地區所開拓的票房疆域。6000萬港幣迄今仍是香港本地電影票房的天花板,香港電影也始終都沒有找到應對完成數字化革命後的新時代好萊塢特效大片的策略。所以,重新調整其在中國電影版圖中的坐標和定位,「北上」賺錢,事實上是其唯一的現實選擇。

只是從那之後的10年左右時間,香港電影的「北上」賺錢之路並不順利。由於內地電影市場在2002年開始實行徹底的院線制改革,其規模、體量開始爆炸式增長。在票房迅速躍升至世界第二的同時,中國電影版圖也發生了跨時代的階躍,內地的電影市場也由一、二線城市向三、四線城市甚至向主流媒介基本不了解的廣大縣級城區擴散,這一切都遠遠超出了香港電影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原有認知結構。所以,香港電影曾經屢試不爽的各式商業電影類型反而在內地電影市場不斷碰壁,那些事實上是冷戰遺毒的無比自豪的優越感的過快喪失,一度導致內地的電影審查制度成為香港電影在內地舉步維艱的替罪羊,「北上」賺錢並不像想像中那樣手到擒來、一馬平川。



直到2005年之後《神話》《寶貝計劃》等影片的出現,香港電影才開始穩住陣腳,並逐漸找到適應內地電影市場的節奏。經過隨後《霍元甲》《投名狀》《十月圍城》等影片的不斷探索,2013年,真刀真槍處理內地公安題材的《毒戰》的出現,標誌著香港電影開始真正有機地融入中國電影的內部結構。一直號稱要「北上」賺錢的香港電影,還是通過其最為擅長的港式警匪片類型找到了突破口。

儘管還是有一部分香港電影人將《毒戰》的成功歸因於所謂的突破了內地影片的審查限制,但只要對中國電影稍有基本認識,就能充分意識到該片真正的示範意義:即香港電影的成功商業類型元素在香港回歸近20年之後,終於匯入了中國電影的核心和主流。近兩年來的《湄公河行動》《非凡任務》《紅海行動》這些新階段的主旋律影片,在吸收了香港電影的成功商業類型元素後,反而可以更好地講述這個年代的中國故事,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因此10億、20億、30億的票房蛋糕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從目前看,香港電影在已經完成了持續10年左右的階段性調整之後,依託內地「坐二望一」的巨大市場空間,以港式警匪片、港式武俠片、港式愛情片等為代表的幾種成熟的類型影片,開始逐漸摸索出了適合自己的發展模式和路徑。不知不覺間,在中國電影票房的前300名當中,香港電影已占據了20%。

不難發現,在80年代到90年代中葉這15年左右的時間裡,香港電影積累了符合「大中華區」風土人情的豐富的商業類型片經驗。在內地電影票房從新世紀初觸底反彈,並在新世紀第二個十年迅速放量增長到600億左右規模這一歷史周期內,這種經驗極大地彌補了中國電影一個結構性短板缺失,即妄圖以藝術電影班底無縫切換到好萊塢特效大片,但實際上卻嚴重缺乏商業類型片的基礎。



的確,在中國電影內部無法完成新老交接、新舊更替的情況下,正是依託於改革開放這一大時代歷史背景,才改寫了中國電影曾經的內外關係,為中國電影在新世紀的可持續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而且香港電影對於內地大眾文化影響和輻射的複雜性至今仍不斷被驗證。儘管因涉及版權等問題,中國的網絡大電影、網絡劇市場還很不規範,但在其中不斷湧現出的向港式警匪片致敬的各類產品,都在說明在改革開放40年間,香港電影對於內地大眾文化影響和輻射的深入程度達到了怎樣的地步。

香港電影的「北上」賺錢,既是在中國電影的廣闊天地里探索香港電影的全新表意空間,進而實現包括港式警匪片、港式武俠片、港式愛情片等在內地各種影片類型的真正翻新的有效途徑;也是使香港電影在當下這個過於煩躁和喧囂的現實話語場域下,能夠沉澱下來的唯一可能。唯其如此,而不是中國電影在今天依然還存在的本末倒置和好高騖遠,香港電影才能對扎穩中國電影文化工業的根基做出自身的歷史貢獻,這既是大投入、大製作的特效大片,也是有探索、有深度的藝術電影得以不斷生長的真正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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