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究竟有沒有「狼圖騰」?

仁波切的奇幻漂流 發佈 2020-02-06T22:04:04+00:00

任何一個民族在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都不斷吸收和融合了許多其他民族的成員,同時也不斷有一些人分離出去,加入到別的民族之中,但民族的形成必有一個一脈相承的主流。

事實上,所謂「圖騰」一說,是如假包換的舶來品。

「圖騰」系印第安語totem 的音譯,源於印地安人鄂吉布瓦族方言otoeman,隨氏族的形成而產生,意為「他的親屬」。

幾千年前,我們的老祖宗缺乏基本的生理常識,認為生育是「某種動物、植物或自然現象的精靈進入婦女體內的結果」。

於是,這些「被神話」的動植物和精靈,成了早期氏族的所謂「圖騰」。

《史記·殷本紀》記載,商契的母親簡狄在郊外,因吞玄之卵懷孕而生下商契。於是就有了「玄鳥為殷商圖騰」的說法。

在小說《狼圖騰》中,狼成為了蒙古人的圖騰。但問題是,很多蒙古族知識分子,都覺得這種說法站不住腳。

像蒙古國作家拉布蘇哈榮先生,就曾在節目中表示:

而內蒙古的蒙古族作家郭雪波,則完全不給面子:「狼從來不是蒙古人圖騰,蒙古族所有文史中從未記載過狼為圖騰!」

蒙古人到底有沒有圖騰?如果有,到底是什麼?

《蒙古秘史》的開篇,就這樣寫道:

「成吉思可汗的根源,是奉上天之命而生的蒼色狼和他的妻房慘白色鹿,渡過騰汲思水,來到斡難河源頭的不山而罕山前住下,產生了巴塔赤罕. 」

因此,不少學者認為,「蒼狼」和「白鹿」 就是蒙古人的圖騰。不過,還有學者認為,蒙古人根本就「沒有圖騰」:

「蒙古民族興起的十二、三世紀及其前後,東西方旅行家、使者遊歷蒙古者不少,卻無一個記載蒙古民間有以蒼狼、白鹿為自己祖先之傳說,更無人記載蒙古人有此種圖騰習俗。」

到底誰說的更有道理?筆者查閱了一些資料,在這裡跟大家分享一下。當然,查閱的資料也屬於「一家之言」,因此也歡迎大家共同友善交流。


筆者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發現了這樣一個有意思的觀點:蒙古人有自己的圖騰,不過不是狼,而是鹿。

為了證明「鹿圖騰」的觀點,有學者拿「鹿石」舉例:

這種「鹿石」分布在蒙古、圖瓦和外貝加爾地區,大多為橫剖面為圓形或長方形的石柱,上面刻著奔鹿, 一般為四腿彎曲成狂奔狀, 頭後傾, 巨角幾乎觸及背部,眼大睜、嘴部常呈詠狀。

整個「鹿石」呈人形, 鑿為三層, 上層是頭, 下面兩層是軀幹。

第一道分線用圓形小坑表示,有時還刻有一圈細帶,可能表示一種頸飾;第二道分線為一條腰帶, 腰帶上懸掛著匕首、弓、戰斧等武器。

有考古學家也發現:

「鹿石」不僅與方形墓文化的分布區域大致相同,而且在一些方形墓中發掘出了鑿刻的匕首、弓、戰斧和彎成扁擔狀的「鹿石」。甚至在某些場合下, 「鹿石」還充當墓牆的角石。

而方形墓中被葬者是典型的蒙古人種, 屬蒙古人種北部部族。這些「鹿石」跟印第安人的「圖騰柱」,或多或少存在著相似之處。

因此,有人類學家認為,可以猜測,「鹿石」很可能就是蒙古先民的「圖騰柱」。


有專家表示,「圖騰崇拜」產生於母系氏族社會,即一群男子與一群女子集體婚配,人們「只知其母, 不知其父」的時代。

至少在這個階段,母方是識別世系的唯一標準。一個氏族,原則上有一位共同女性始祖,並由女性世系傳下來的所有的子孫。

據說,氏族內部禁止通婚,一個氏族的男子和女子,只能同另外一個氏族的女子和男子通婚;而子女則各隨其母親,分屬於兩個氏族。

既然世系以母系計,那麼「圖騰」也同樣隨著母系相傳。

根據《蒙古秘史》開篇的描述,「白鹿」可以看做母系氏族/胞族之圖騰,即「鹿圖騰」才是蒙古本民族的圖騰。

那麼,有沒有以狼為圖騰的氏族呢?答案是肯定的,即歷史上的突厥。

《周書·突厥傳》云:

突厥者,蓋匈奴之別種,姓阿史那氏,別為部落,後為鄰國所破,盡滅其族。

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別其足,棄草澤中,有化狼以肉飼之。及長,與狼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狼在側,並欲殺狼,狼遂逃於高昌國之北山。山有洞穴, 穴內有平壤茂草,周回數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

十男長大, 外托妻孕,其後,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

狼頭盆是突厥人的圖騰徽標,所謂「狼所生」,同樣可以理解為突厥人母系氏族以「狼」為圖騰。

據說在今天,屬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的哈薩克人不能罵狼,更不能指著狼罵。

哈薩克語稱狼為「 卡斯克爾」( kasker )。kasker 是由「kaskel」一詞轉化而來,意為「尊敬」, 又有「崇拜」之意。

另外,在哈薩克語中,狼為多義詞, 可與「勇士」相提並論。


人類學家認為,不同氏族(即圖騰)以契約形式建立起來的存在兩性關係的社會組織形式,就是今天婚姻制度的雛形。

這段話有些拗口,簡單地說:

氏族甲的全體女子是氏族乙全體男子的妻子,與之相對應,氏族乙的全體女子也是氏族甲全體男子的妻子。氏族之間的「婚姻」關係是相互且對等的,,不存在三個或者更多氏族之間的婚姻聯盟。

隨著氏族的成員不斷增加,一些成員選擇異地而居,脫離出去的便採用了一個新的氏族名稱。但他們早先本屬一體的傳統精神仍會保留著,並誕生了一個更高級的組織——胞族。

當氏族發展為胞族之後,氏族婚姻聯盟變成了胞族婚姻聯盟。仍以甲、乙兩個氏族為例:

當甲氏族發展出甲1、甲2 、甲3 等幾個女兒氏族之後,乙氏族也發展成為乙1、乙2 、乙3 等幾個女兒氏族。甲1、甲2、甲3等就構成了一個胞族,這個胞族以原來甲氏族的圖騰來命名,而各個氏族又確立起自己的圖騰;

乙1、乙2、乙3等也組成了與前者相對應的另一個胞族, 這個胞族也以原來乙氏族的圖騰來命名, 其中的各個氏族也分別確立了自己的圖騰。

每個「新生」的氏族,都不只與對方胞族的一個氏族互相通婚,即甲1可以選擇與乙1、乙2、乙3通婚,這就是兩個胞族之間的婚姻聯盟。

從考古學家的挖掘看,並未出現同一個圖騰的兩個氏族之間存在婚姻聯盟的痕跡。

除了《蒙古秘史》,拉施特編撰的《史集》也有類似記載:

「所有的蒙古部落都是從(某時)逃到額兒古涅一昆來的那兩個人的氏族產生的,那兩人後代中有一個名叫孛兒帖赤那的受尊敬的(人),他是若干部落的首領,他有許多妻子和孩子,(其中)名叫豁埃馬闌勒的長妻為他生了一個在諸子中最有出息, 後來登臨帝位的兒子, 這個兒子名叫巴塔赤合罕。」

在這段敘述中,除保留了孛兒帖赤那豁埃馬闌勒兩個圖騰動物的名稱外, 其它內容都是按照作者時代的思想觀念追加的。

除此之外,明譯《蒙古秘史》的旁譯中,凡是人名之處,皆旁註「名」 或「人名」 而不作翻譯,,唯獨將「孛兒貼赤那」 和「豁埃馬闌勒」 翻譯為「蒼色狼」和「慘白色鹿」 。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系社會體系逐漸被父系社會體系所取代,而圖騰崇拜也為祖先崇拜所取代。

圖騰原有的觀念意義,也在不斷減弱乃至消失. 以至於很多人在閱讀《蒙古秘史》之時,將「氏族婚配」理解成了「狼與鹿婚配」的後人。


明代王沂著《稗史彙編》雲: 「一種名突厥, 其先乃射摩舍利海神女與金角白鹿交感而生。」

根據前面提到的「圖騰說」:突厥以狼為母系之始祖,以鹿為父系之始祖;而蒙古人則稱狼為父系之始祖,,稱鹿為母系之始祖。

「母系始祖」 實為氏族圖騰;而「父系始祖」可以理解為民族圖騰。蒙古與突厥互為姻族, 結合為兩合氏族婚姻聯盟。故二者都遺留下了「狼圖騰」和「鹿圖騰」的傳說, 一為本民族之圖騰, 一為姻族之圖騰。

拉施特的《史集》記載道:

「大約距今兩千年前,古代被稱為蒙古的那個部落,與另一些突厥部落發生了內鬨,終於引起戰爭。

….另一些部落戰勝了蒙古人,對他們進行了大屠殺,使他們只剩下兩男兩女。

這兩家人害怕敵人,逃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那裡四周唯有群山和森林,除了通過一條羊腸小道,歷盡艱難險阻可達其間外,任何一面別無途徑。

在這些山中間,有豐盛的草和(氣候)良好的草原,這個地方叫額兒古涅一昆。昆夕字意為『山坡』,而『額兒古涅』意為『險竣』。

那兩人的名字為捏古思和乞顏,他們和他們的後裔長時期居留在這個地方生息繁衍。」

「當這個民族在這些山里和森林裡生息蕃衍,(他們所占的)地域顯得日益狹窄不夠時….於是他們找到了一處從前經常在那裡熔鐵的鐵礦產地。

他們全體聚集在一起,在森林中整堆整堆地準備了許多木柴和煤,宰殺了七十頭牛馬,從它們身上剝下整張的皮,(用那些皮)作成了風箱,(然後)在那山坡腳下堆起木柴和煤,安置就緒,使這七十個風箱一齊煽起(木柴和煤下面的火焰), 直到(山)壁熔化。

(結果)從那裡獲得了無數的鐵, (同時)通道也被開闢出來了,他們全體一起遷徙, 從那個山隘里走出到原野上。」

《周書·突厥傳》云:

「 突厥者,….子孫蕃育漸至數百家。經數世,相與出穴,臣於茹茹,居金山之陽,為茹茹鐵工。金山形似兜鑒, 其俗謂兜鑒為突厥, 遂因以為號焉。」

從前面引用的史料可以看出,蒙古與突厥不僅有同樣的遭遇,遷居的地理環境有很大的相似之處,甚至連蒙古人的「化鐵熔山」同突厥人「為茹茹鐵工」,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額兒古涅一昆」僅是形容山嶺「 險竣」,與額爾古納河無涉。要知道,額爾古納河流域並無四周群山, 中間是平壤茂草的地貌。

因此,我們可以推測,以「馬背上的民族」而自居蒙古人,其最早的祖先很可能從未從事過遊牧業。

坦誠說,歷史上的任何民族,都不會亘古以來沒有變遷。既有興盛期,也有衰弱期,隨著他們遷徙到不同地理環境,生存手段和生活方式也會出現相應的變化。


《史集》中還說:

人們沒有忘記那座山、熔鐵和打鐵的事, 在成吉思汗的氏族中有這樣一種習俗和規矩,他們在除夕之夜, 準備好風箱、熔鐵爐和煤, 把少許的鐵燒紅, 放到砧子上錘打, 展延〔成條〕, 〔對自己的解放〕表示感激。」

布里亞特蒙古人,也有自己關於「冶鐵」的神話傳說:

在遙遠的過去, 九十九尊天神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後來西方騰格里之子博和穆亞和東方騰格里之子博和泰里共同發明了煉鐵技術。但博和穆亞奪走了博和泰里的冶鐵作坊, 於是互相爭鬥。

九十九尊天神分裂為相互敵對的兩大陣營, 即以霍爾穆茲達為首的西方五十五尊善神和以阿達·烏蘭為首的東方四十四尊惡神。

如果蒙古民族從未從事過冶鐵業,就絕不會產生關於冶鐵的神話傳說。

拉施特認為,蒙古人是在大約兩千年前逃入額兒古涅一昆的。從拉施特時代向前推兩千年,蒙古先民正在母系氏族社會的歷史階段,

他在奉詔編纂欽定史書《史集》時,將蒙古人稱為「現今稱為蒙古的突厥諸部落」和「過去就稱為蒙古的突厥諸部落」。

這樣的觀點並非空穴來風,簡單舉例:

成吉思汗九世祖李端察兒以「孛兒只斤」為姓氏。《史集》上記載: 「『孛兒只斤』在突厥語中, (意謂)藍眼睛的人」。可見,其狼氏姻族遺傳下來的突厥血統基因,尚未完全消失。

再者,成吉思汗七世祖土敦一蔑年仍在沿用突厥官號—「土敦( Tudun) 」。


任何一個民族在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都不斷吸收和融合了許多其他民族的成員,同時也不斷有一些人分離出去,加入到別的民族之中, 但民族的形成必有一個一脈相承的主流。

母系氏族轉變為父系氏族之後,原氏族的全體成員都仍然保留下來,只是此後父系氏族的女子,成年後一代一代地到婚盟氏族去作妻子,而父系氏族的男子則一代一代地留下來成為本氏族約核心。

與此同時,圖騰崇拜被祖先崇拜所取代,圖騰的本來觀念內容隨著歷史的發展而逐漸模糊甚至為人們完全忘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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