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丁立梅散文:醉太陽

讀寫探秘 發佈 2020-02-08T10:56:12+00:00

天陰了好些日子,下了好幾場雨,甚至還罕見地,飄了一點雪。他蹲坐著,頭稍稍向前傾著,不時地啄上一啄———他在打盹。春天的太陽,惹人醉。


天陰了好些日子,下了好幾場雨,甚至還罕見地,飄了一點雪。春天,姍姍來遲。樓旁的花壇邊,幾棵野生的婆婆納,卻順著雨勢,率先開了花。粉藍粉藍的,泛出隱隱的白,像彩筆輕點的一小朵。誰會留意它呢?少有人的。況且,婆婆納算花麼?十有八九的人,都要愣一愣。婆婆納可不管這些,兀自開得歡天喜地。生命是它的,它做主。

雨止。陽光嘩啦啦來了。我總覺得,這個時候的陽光,渾身像裝上了鈴鐺,一路走,一路搖著,活潑的,又是俏皮的。於是,沉睡的草醒了;沉睡的河流醒了;沉睡的樹木醒了……昨天看著還光禿禿的柳枝上,今日相見,那上面已爬滿嫩綠的芽。水泡泡似的,仿佛吹彈即破。

春天,在陽光里拔節而長。

天氣暖起來。有趣的是路上的行人,走著走著,那外套扣子就不知不覺鬆開了——— 好暖和啊。愛美的女孩子,早已迫不及待換上了裙裝。老人們見著了,是要杞人憂天一番的,他們會嘮叨:「春要捂,春要捂。」這是老經驗,春天最讓人麻痹大意,以為暖和著呢,卻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寒。

一個老婦人,站在一堵院牆外,仰著頭,不動,全身呈傾聽姿勢。院牆內,一排的玉蘭樹,上面的花苞苞,撐得快破了,像雛雞就要拱出蛋殼。分別了一冬的鳥兒們,重逢了,從四面八方。它們在那排玉蘭樹上,快樂地跳來跳去,翅膀上馱著陽光,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積蓄了一冬的話,有的說呢。

老婦人見有人在打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先自說開了:「聽鳥叫呢,叫得真好聽。」說完,也不管我答不答話,繼續走她的路。我也繼續走我的路。卻因這春天的偶遇,獨自微笑了很久。

一個年輕的母親,帶了小女兒,沿著河邊的草坪,一路走一路在尋找。陽光在她們的衣上、發上跳著舞。我好奇了,問:「找什麼呢?」

「我們在找小蟲子呢。」小女孩搶先答。她的母親在一邊,微笑著認可了她的話。「小蟲子?」我有些驚訝了。「我們老師布置的作業,讓我們尋找春天的小蟲子!」小女孩見我一臉迷惑,她有些得意了,響亮地告訴我。

哦,這真有意思。我心動了,忍不住也在草叢裡尋開了。小蜜蜂出來了沒?小瓢蟲出來了沒?甲殼蟲出來了沒?小螞蟻算不算呢?

想那個老師真有顆美好的心,我替這個孩子感到幸運和幸福。

在河邊擺地攤的男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些銀飾,擺了一地。陽光照在那些銀飾上,流影飛濺。他蹲坐著,頭稍稍向前傾著,不時地啄上一啄——— 他在打盹。聽到動靜,他睜開眼,坐直了身子。我拿起一隻銀鐲問他:「這個,可是真的?」他答:「當然是真的。」言之鑿鑿。

我笑笑,放下。走不遠,回頭,見他泡在一方暖陽里,頭漸漸彎下去,彎下去,不時地啄上一啄,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繼續在打他的盹。春天的太陽,惹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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