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 我的鄉村教師生涯(42)

大眾日報 發佈 2020-02-08T12:27:56+00:00

即使嚴厲整治,多巴胺這種化學物質還是在一代又一代男教師的大腦里貯存並活躍著,個別人抑制不住,滋事生非。

即使嚴厲整治,多巴胺這種化學物質還是在一代又一代男教師的大腦里貯存並活躍著,個別人抑制不住,滋事生非。在我們公社,那些年就有聲名狼藉的幾位,老孫名列其中。他「文革」前夕在相溝中心小學任教,與一位名聲不佳的女教師發生了婚外情。「文革」開始,相溝公社一部分教師成立紅衛兵組織,開大會批鬥「走資派」和「壞分子」,老孫和他的情婦被押到了台上。我當時才十二歲,也被老師帶著參加了這次大會,會上聽到的看到的,讓我渾身戰慄終生難忘。我記得,老孫站在台上,他身邊就是那位女教師。老孫的日記本早被紅衛兵繳獲,這時他被逼著高聲朗讀:「別人都說,××× 比臭豆腐還臭,俺覺得,她比油條還香……」這話引發全場鬨笑,會後被廣泛傳播。「比油條還香」的×××,當時弓腰低頭,將大滴大滴的眼淚灑到地上。

這個老孫,後來到下面的學校任教,還是改不了老毛病,時常鬧出醜聞。每在一處出事,姦情敗露,領導只好將他調到另一個學校。文教助理曾在教師大會上嚴厲譴責:「有的人,弄了一出又一出,走一處敗壞一處!」

以此類人為鑑,許多人都這麼講:當老師的,把鴨子拴住了,就沒有錯誤可犯。

「鴨子」,是魯南人對男性生殖器的叫法,作為禽類的鴨子,則叫「扁嘴」。有一位民辦教師,是個姑娘,她教到「鴨」這個生字,應該帶領學生這樣念:鴨,鴨,鴨子的鴨。但她實在羞於念出那個敏感詞,只好這樣教:鴨,鴨,扁嘴的鴨。這個笑話,流傳至今。

1973年的那個秋夜,十八歲的我坐在老孫睡過的床邊,心情相當複雜。我實在不想睡這張膩歪床,但又別無住處。後來實在困得不行,我才展開鋪蓋,滅燈躺下。

十四、洋頭

到了胡家石河小學,我當然是接老孫教過的複式班。三、五年級,就在中間的教室里,與我的宿舍只隔半堵牆。早上起來,我去河邊的泉子提來一桶水,到廚房裡用鍋燒開,裝進暖瓶,提到宿舍。就著母親炒的一包鹹菜條,我吃下兩個地瓜干煎餅,就坐在窗前備課。

我想起在宋家溝小學上課時出的丑,覺得到這裡一定要上好第一堂課,對講課內容做了仔細研究,並考慮了應急方案。譬如說,三年級有這麼一道算術題:「阿爾巴尼亞在勞動黨和霍查同志領導下,醫療衛生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績,一九三八年只有醫務人員427名,一九六九年達到8967名。一九六九年的醫務人員總數相當於一九三八年的多少倍?」我怕再有學生說「俺兒把你壓」,引發課堂混亂,就準備給調皮學生「上綱上線」,打好了腹稿:阿爾巴尼亞是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霍查同志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老朋友。毛主席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中阿兩國遠隔千山萬水,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你如果胡說八道,把阿爾巴尼亞說成「俺兒把你壓」,就是現行反革命,小心公安局來抓你!

備好課,學生陸續到校,有的還在宿舍與教室相通的門口伸頭探腦看我。兩位老師也來了,問我吃了嗎,怎麼吃的,十分關心。看看放在桌子上的小鬧鐘,時間到了七點四十五,胡久順走出去,敲響了預備鈴。這裡的鐘,掛在前面的梧桐樹枝上,用生鐵鑄成,不如宋家溝的炸彈鐘響亮。

再過十五分鐘,三位老師各自走向自己的崗位。我的崗位最近,出了宿舍,走七八步就是講台。我簡單介紹一下自己,然後拿著點名冊點名。二十來個學生,全都到了,我信心滿滿開始上課。

按照「動靜結合」的複式班教學方法,我讓五年級預先溫習將要講的語文新課,給三年級講起了算術。講完布置作業,我念那道關於阿爾巴尼亞的算題時,神經高度緊張,用眼睛餘光觀察學生,注意有沒有人偷笑,有沒有人說「俺兒把你壓」,結果,學生聽罷安安靜靜,埋頭作題。我想,可能是胡家石河閉塞,那個笑話沒有流傳到這裡。

(趙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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