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隋唐佛教藝術中的鳳鳥紋飾

莫高窟參觀預約網 發佈 2020-02-10T10:42:09+00:00

據《山海經》記載:「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

鳳鳥是中國古老的神瑞動物之一。據《山海經》記載:「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6頁。)又《說文》云:「鳳,神鳥也。天老曰:『鳳之象也,鴻前麐後,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於東方君子之國,翱翔四海之外,過昆崘,飲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風穴。見則天下大安寕。』」從歷史記載中可知鳳鳥很早以來便是一種綜合性的靈異之鳥,是吉祥神聖之鳥,是鳥中之王。

敦煌石窟藝術中各時期都保存有一定數量的鳳鳥紋飾,而隋唐時期相對較多,並頗有特色,主要分布在洞窟內的窟頂藻井、龕楣邊飾以及經變畫、服飾、器物、建築等壁畫之中,紋飾也多種多樣。但與同時期的龍圖像相比,鳳鳥圖像相對很少,故這些圖像資料彌足珍貴。

下面,我們儘可能對敦煌隋唐時期的鳳鳥紋飾圖像資料作比較全面的介紹,以供有關專家和愛好者參考。

一、藻井圖案中的鳳鳥紋飾

敦煌北朝洞窟中,窟頂的鳳鳥圖像主要出現在平棋和人字披圖案中,到了隋唐時期才出現在藻井圖案中。如隋代第401窟窟頂的蓮花飛天藻井,綠色水池的中央為八瓣大蓮花,四周繪飛天、冀馬和鳳鳥。黑色雞頭的鳳鳥,嘴尖利,白色高冠,展翅欲飛,尾巴上翹;白底鳳尾上,描繪著土紅色鳳眼。鳳鳥與飛天、冀馬一起,在天空中飛奔、巡視(圖1、圖2)。

又如中唐第116窟窟頂的茶花藻井中,描繪飛鳳卷草紋飾。鳳鳥為雞嘴雁身,羽冠豎起,伸頸展翅勁飛,尾羽形成卷草紋圖案(圖3)。

二、邊飾圖案中的鳳鳥紋飾

邊飾紋樣是指受一定外型的周邊所制約的邊框紋樣,可以是一個單位紋樣單獨出現 ,也可以是單位紋樣的有限重複或首尾相接。在敦煌石窟的邊飾圖案中,鳳鳥紋樣一般和卷草、花枝等紋樣組合在一起,如初唐第71窟西壁佛龕的邊飾圖案中,卷草紋中的鳳鳥,鳳頭似雞,嘴尖利,側身,脖細長而彎曲,脖子上套著環帶,雙翅展開,翅膀層層相疊,尾羽上翹,形成一朵重層花束。站立的鳳鳥注視著前側下方一隻口啣花枝、正在飛行的小鳥,纏枝卷草將兩隻不同種類的禽鳥巧妙地組合在一起,頗有情趣(圖4)。

又如晚唐第147窟西壁佛龕邊飾圖案中,其背景為稀疏的藤蔓花葉,鳳鳥站立於圓形花蕊上,鳳鳥形象為雞頭,雞爪,細頸挺胸,纖細的脖頸上戴一顆火焰寶珠,雙翅呈扇形展開,尾羽作波狀高豎(圖5)。

三、憑台圖案中的鳳鳥紋飾

憑台圖案即是天宮建築中的欄牆圖案,隋代第427窟頂所描繪的憑台建築中,兩身鳳鳥分別在一上一下的格子中相背而立,均口啣忍冬枝葉,展翅,翹尾,其尾是用忍冬枝葉代替,忍冬和鳳尾融為一體,尾羽反轉捲曲,加強了兩隻鳳的動勢(6)。

初唐時期的天宮欄牆中,龍鳳紋飾也交錯出現在天宮欄牆中,如初唐第321窟西壁龕頂南側描繪的散花天人所俯身憑靠的欄牆,為兩層龍鳳纏枝蓮花紋飾。其上欄交錯描繪龍鳳紋,下欄繪纏枝蓮花,兩欄之間畫白鴿口銜珠鏈。龍的形象為昂首吐舌,曲頸挺胸,龍體蜿蜒;鳳鳥形象為雞頭,曲頸挺胸,揮舞雙翅,鳳尾飄逸上翹。龍鳳紋樣均以白線條描繪,猶如剪紙效果(圖7)。

四、佛像頭光、背光中的鳳鳥紋飾

隋唐時期,鳳鳥紋飾開始出現在佛像的頭光和背光中,如榆林窟唐代第17窟中心柱南向面佛像頭光中描繪的鳳鳥卷草紋,以青綠色為主。鳳鳥形象雞頭細頸,挺胸展翅,長尾後飄,與卷草紋交織在一起,顯得非常靈動,生機勃勃(圖8)。

晚唐第196窟佛壇背屏的佛光中,一對鳳鳥共銜花枝,花中現出一朵石榴花,鳳尾化為卷草紋樣,流動舒展似飛翔展翅,色彩華麗如孔雀開屏。遠看是花草,詳看有禽鳥,是以卷草紋與禽鳥紋合成的一種紋飾,以捲曲流動的氣勢和色彩套疊的手法,形象清新明快(圖9)。另外晚唐第16窟佛壇背屏的鳳鳥紋飾的顏色雖為宋代重繪,但基本還保留著唐代時的稿樣(圖10)。

五、經變畫中的鳳鳥紋飾

初唐時期,鳳鳥紋飾開始出現在經變畫中。如初唐第220窟北壁《藥師經變》下部的樂舞圖兩側燈樹的頂端,分別站立一鳳鳥。鳳鳥形象為側身,頭似雞,有頭冠,一腳提起,展開雙翅,尾上翹,輕盈地站立於蓮花上(圖11、圖12)。

鳳鳥圖像還出現在《涅槃經變》中,如初唐第332窟南壁《涅槃經變》中描繪釋迦涅槃時,諸禽獸均為之悲鳴,其中畫有一鳳鳥挺胸展翅,尾羽高翹(圖13)。該經變在描繪出殯場面時,送殯隊伍高舉的幡幢頂端亦描繪龍鳳形象,其中幡杆頂端的龍首張口吐舌,身後飄浮的幡條猶如蜿蜒的龍體;幢杆頂端的鳳鳥則挺胸展翅,眼望前方(圖14)。

盛唐第148窟西壁《涅槃經變》的出殯圖中,棺頂上站立一鳳鳥,形象為雞頭、曲頸、揮展雙翅、尾羽高翹,寓優美於剛勁之中,重點突出其威武的特性,以示其保護死者不受鬼蜮的侵擾。也有學者從民俗角度認為這是一隻雄雞,但從形象上看更像鳳鳥(圖15)。

盛唐第31窟窟頂北披《普賢赴會圖》中,描繪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率領「八萬摩訶薩菩薩」及天龍八部眾赴王舍城耆闍崛山聽釋迦說《妙法蓮華經》。畫面中天龍八部之一的迦樓羅王頭頂上飾一鳳鳥,其形象為雞頭花冠、曲頸挺肚、展翅、垂長尾(圖16)。

中唐第158窟西壁《涅槃經變》中,繪四大天王與天龍八部均前往拘屍城悲哀供養,其中天龍八部中的龍神和迦樓羅頭上分別以龍和金翅鳥為標誌。金翅鳥是印度神話中的一種類似鷲鳥、性情猛烈的神格化之巨鳥,誰也沒有見過,因此中國佛教藝術中描繪的金翅鳥大多形似鳳鳥。在第158窟西壁上方,天龍八部中兩位神將頭上的蒼龍與鳳鳥正在互相對望(圖17)。該鳳鳥形象類似鴨子,曲頸挺肚,展翅欲飛(圖18)。

中唐第158窟西壁《涅槃經變》中,在畫面上方娑羅樹間描繪祥鳥,為首者為一鳳鳥,鳳鳥正口銜長莖花枝,展翅飛翔(圖19)。

中唐第92窟窟頂北披《涅槃經變》中,前來舉哀的百獸中有冀馬、鳳鳥和牛等。其中的鳳鳥最為醒目,羽毛為黑色和紫紅相間,揮舞雙翅,正在空中飛翔(圖20)。

中唐第225窟北壁龕內的《涅槃經變》中,臥佛背光邊飾內描繪的鳳鳥,雞頭,尖嘴,有冠帶,眼圓睜;鳳鳥盤踞於卷草中,側身俯臥,與側臥的佛像相呼應;鳳鳥背上翅膀分作三層描繪,第一層翅膀捲曲如花葉,第二、三兩層,層層相疊;鳳鳥體態修長,尾羽往下延伸,亦鳳,亦花、亦草,分不清鳳和卷葉(圖21)。

晚唐第196窟西壁《勞度叉斗聖變》中,畫面北側右上角繪須達在舍衛國擇園起精舍的故事。畫面中祗陀園內地面部分已覆金磚,園內二人,為須達和祗陀太子因園地而爭執;園外左側,首陀天化作斷事人評判;園外雲頭上外道仙人乘騎在鳳鳥背上,咒方梁欲擊舍利弗,被舍利弗令方梁懸空不動。仙人所乘騎的鳳鳥,臥在雲朵上,曲頸回頭,嘴張開,腹部巨大,尾羽後揚,產生飛行感(圖22)。

六、服飾圖案中的鳳鳥紋飾

這一時期的服飾圖案上也出現了鳳鳥紋飾。如隋代第427窟彩塑菩薩的胸衣上,獅、鳳、忍冬、花朵、聯珠等紋樣配合在一起,是一幅動植物紋樣相結合的服飾圖案。獅和鳳鳥在菱形格子中,互相觀望,相間交錯。青色的鳳鳥在花草叢中展翅而立,挺肚、尾平舉,或雙腳佇立,或一腳站立一腳前伸,姿態各不相同(圖23)。

晚唐時期的鳳鳥紋飾,更多的是出現在供養人畫像中。如晚唐第9窟東壁南側下部繪製一排女供養人,其中有的貴婦肩披淡色披帛,披帛上也飾以鳳鳥紋樣,淡紅色的鳳鳥們正展翅作飛翔狀(圖24)。

七、鳳冠

初唐時期開始出現了鳳冠,如初唐第220窟東壁《維摩詰經變》中的天女,頭飾雙鳳冠,髮髻高聳,髮帶飄飛,面色白如玉,兩眉之間裝飾一碩大的紅色吉祥印,兩眼平視,紅唇,左手執扇,右手心貼花,著紅裙,飾羽袖,靜靜地立於維摩詰的胡床之側(圖25)。

頭飾雙鳳冠的天女也見於初唐第334窟西壁龕內北側的《維摩詰經變》中。維摩詰帳前的一位天女頭飾雙鳳冠,身穿廣袖長衫,披綠色雲肩,下著米色長裙,腳踏方頭履,左手搖羽扇,右手揮灑天花,正在戲弄佛弟子舍利弗(圖26)。不過,第220窟中與第334窟中的鳳冠造型有所不同,前者是兩隻鳳鳥相對站立,後者的兩隻鳳鳥都面朝同一方向站立。

盛唐第130窟甬道南壁繪《都督夫人太原王氏禮佛圖》中女十二娘頭上戴的金鳳冠,頭兩側所插的步搖,造型為鳳鳥口啣珠串。鳳冠的造型為雞頭、曲頸、挺肚、展雙翅,左翅與鳳尾向上相接,構成美麗的鵝蛋形和火焰狀;頭部兩側的鳳形步搖,左右對稱,鳳鳥兩頭略向下垂,胸部構成優美的弧線,長長的鳳尾正好插進發內,兩側下垂的珠串所具有的流動感,使畫面變得靈動、活潑,人物形象也更加鮮明(圖27)。

中唐第158窟東壁門北《金光明經變》中所描繪的禮佛王妃,頭梳拋家髻,戴鳳冠,額飾花鈿,雙手合十作供養狀。冠上的鳳鳥形象為雞頭,曲頸挺胸,雙翅下收,呈鵝蛋狀;鳳尾高翹,迸射出一股青春活力(圖28)。

晚唐第12窟南壁《彌勒經變》「婚禮圖」中的新娘,頭戴鳳冠,在親友的陪同下正進行結婚拜堂儀式。鳳鳥造型為雞頭曲頸,雙翅收攏呈臥狀,鳳尾高翹(圖29)。

晚唐第138窟東壁的女供養人,貴婦面飾花鳥紋花子,佩帶環串等珠寶,頭戴鳳冠,飾金釵步搖,身穿有團鳳花紋的大袖長袍,長袍上的鳳鳥正展翅作飛翔狀;頭冠上的鳳鳥展開的雙翅和鳳尾自然上揚呈桃形,具有裝飾性且不失活潑(圖30)。

八、御車之鳳

隋代時期的御車之鳳在造型和構圖形式上繼承了北周時期的御車之鳳,亦為四鳳御車。造型上也是頭冠高聳,眼圓睜,嘴大張,揮舞雙翅,形象頗為誇張。其色彩搭配也多種多樣,如第305窟鳳鳥頭冠和身體的色彩有赭紅、石綠、石青、赭黑等(圖31、圖32),而第401、419窟鳳鳥的色彩主要是赭黑和石青相間(圖33、圖34),第423窟鳳鳥的色彩則是赭黑、赭紅、石綠相間(圖35)。另外第401窟鳳車上的旗杆和華蓋杆的頂端均繪龍首,與北周第296窟鳳車類似,只是龍首均口啣長幡。




九、樂器裝飾上的鳳鳥紋飾

初唐時期,鳳鳥紋飾出現在敦煌壁畫的樂器中,如初唐第321窟西壁天宮欄牆下方描繪一迦陵頻伽正在演奏鳳首彎琴(圖36)。

鳳鳥紋飾也出現在中唐時期的樂器裝飾上, 如榆林窟中唐第15窟前室窟頂描繪一飛天正在演奏鳳首彎琴。此飛天身披長巾,神態安詳,一手握琴,一手撥弦,動作自然(圖37)。榆林窟中唐第25窟南壁《觀無量壽經變》中,所描繪的共命鳥樂伎也正在演奏鳳首彎琴作演奏狀,也是一手握琴,一手撥弦(圖38)。這兩幅壁畫中的鳳首彎琴都只有一根弦。


晚唐時期,鳳鳥紋飾形象也出現在樂器裝飾上面,如晚唐第14窟北壁《如意輪觀音變》中,描繪一身供養菩薩正在演奏鳳首彎琴,一手握琴,一手撥弦(圖39)。晚唐第161窟窟頂西披的一身伎樂飛天也正懷抱鳳首彎琴,一手握琴,一手撥弦,作演奏狀(圖40)。

十、扇面上的鳳鳥紋飾

這一時期,扇面上出現了鳳鳥紋飾,如晚唐第17窟北壁東側比丘尼手持雙鳳團扇,橢圓形扇面上,左右對稱各畫一鳳鳥。鳳鳥相對而立,均挺胸站在蓮花上,口銜花枝,尾羽高翹(圖41)。

從以上情況可知,敦煌隋唐佛教藝術中的鳳鳥紋飾頗為豐富多彩,不僅出現在藻井、邊飾、憑台等圖案中,同時也出現在佛像的頭光、背光和經變畫中,而且還出現在人物的衣冠服飾之中以及交通工具、樂器、扇面等社會生活場景之中,將中國傳統藝術中的鳳鳥造型和佛教石窟藝術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富有情趣和美感,成為敦煌佛教藝術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內容,值得有關專家學者進一步探討。

來源:敦煌研究院,作者:胡同慶、王義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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