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足道哉；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小河凍僵了，靜靜臥在寒冷的大地上，像一條冬眠的蛇。
小河在村子的南邊。
村子有一條蜿蜿蜒蜒的小路，穿過一片樹林，抵達小河邊。村子，隔著一片樹林，與那條小河相望。楊樹榆樹還有槐樹，一棵一棵在寒風中直立著，僵硬的枝條，指向蒼白的天空，簡潔有力。
天空高遠寂寥，沒有雲也沒有一隻鳥飛過。樹林籠著一團一團寒意，一直滲到人的骨頭裡。那寒意是從小河襲來的。
樹葉在秋天的時候差不多都飄落了，只剩下幾片不肯離開的枯葉，緊緊抓住僵硬的枝條，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一種淒涼的簫音來。
幾個碩大的喜鵲窩，搭在這棵或者那棵樹的枝椏間，隨風搖晃。
遠遠看過去，像是農民秋收時遺落在樹上的果實。幾隻花喜鵲在樹枝上「喳喳」叫著，飛來飛去。有時候，喜鵲也會飛到小河邊，覓食、或是喝水。
有人從小河上過來，或者有人從村子裡過河去，路過這片樹林，喜鵲就會「喳喳」叫個不停，從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聽見喜鵲在頭頂叫，人的心裡就充滿了喜悅。
喜鵲叫，喜事到。籠在身上的寒意，也會隨之淡去了不少。喜鵲是不會畏懼寒冷的。大雁啊，燕子啊，還有那些水鳥，隨著嚴寒的到來，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
喜鵲還在這裡，搭窩，曬太陽，喳喳叫著。小河凍僵了，喜鵲仍會飛到小河邊去，在凝固了的冰面上走一走，和小河說說話。
雖然這時候的小河沒有了夏天的活潑與靈動，但喜鵲知道，小河只是睡著了，它內心裡醒著呢。
一群麻雀飛來，像是從樹林飄過來的飛絮輕盈、柔美。它們飄飄忽忽地落在小河邊的蒿草叢中，冰封了的河面上。那些蒿草早已經枯乾了，仍一叢一叢簇擁在小河的身畔。
一面聆聽著風吹、雪落；一面看著小河由豐盈到消落、凝固，伏在寒冷的土地上，一動不動。
各種蒿草，乳白的、淺褐的、橘黃的莖杆，在太陽底下，發出溫暖的光來，讓這寒意深重的河道，有了些許的暖意。
飽滿的草籽，被寒風搖落，撒在河灘上，小河的冰面上，成了麻雀們最美味的食物。它們在河道起起落落，嘰嘰喳喳，一邊覓食，一邊說著小河的逸聞趣事。寒冷的小河，不再空寂了。
不知從哪裡竄出一條大黃狗來，一邊吠著，一邊追逐著在冰面上散步的那幾隻花喜鵲。喜鵲受到了驚嚇，拍著寬大的翅膀，起來，又落下，像是這冰面上突然綻放了幾朵碩大的花兒。
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大黃狗不吠也不追逐了，安靜地蹲在冰面上，看著前面那幾朵「花」，綻放、收攏；收攏了，再綻放。像是魔術，又像是幻影。那隻狗，竟然有些痴了。
一陣風來，貼著冰面，掠過一塊塊高高低低圓圓潤潤的河卵石，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嘯聲，悽厲而寒冷。那隻大黃狗似乎吃了一驚，衝著蒼涼的天空，輕吠了幾聲，倉惶而去了。
風吹過後，小河就傳來一陣冰裂的響聲，隱隱約約透出濃濃的寒意。
坐在村子裡熱乎乎的火炕上，聽著從小河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冰裂聲，人們知道，這個冬天最寒冷的日子，來到了。
大人們貓在屋子裡，守著火爐，喝酒聊天，嘆息著窗外面的冰天雪地，行路艱難。
孩子們守著窗戶，透過玻璃上面厚厚的霜，往外面看。看著那寬寬的河道上面，那條僵臥著的小河，自西向東，蜿蜒曲折過來，在陽光底下，發出刺眼的白光。
心裡也是忍不住一陣惋惜，天寒地凍，再不能到小河上面溜冰了。最遭殃的恐怕是小河裡面那些小魚兒了。還沒
有來得及做好過冬的準備，一夜寒風起，河水淺的地方，就封凍了。小魚們一下子就被封凍進了冰層裡面，來不及掙扎，或許也未曾體味痛苦。
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火山爆發，那些猝不及防的生物，就成了琥珀、化石。
刨開厚厚的冰層，拿一塊冰，對著陽光看過去，晶瑩剔透的冰塊裡面，鑲嵌著許多小魚兒，形態各異，像是在游泳，像是在睡覺，又像是在沉思。像琥珀，也像化石。既悽美，又淒涼。
大一點的魚們，或許早已經感知到了氣候變化，在冰封之前，就潛入到了深水區，在厚厚的冰層底下，等待春暖花開，等待小河的醒來。
一位老者，穿著厚厚的棉衣，來到一個冰窟窿前面，坐在一塊石頭上，將長長的魚竿甩過去，細細的繩，帶著魚餌，沉進水裡。然後，一動不動，靜待魚兒上鉤。
一團一團水汽從冰窟窿冒出來，像是一團團白霧，彌散在冰冷的空氣里。一會兒，魚竿、老者的帽子、眉毛、鬍鬚，都掛上了一層薄霜，與他身邊的蒿草，石頭，樹木分辨不開了。
不知道，這老者，是釣魚，還是在釣這一河道徹骨的寒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