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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歲的作家宗璞曾說，「嚴家炎是有俠氣的好人，助人為樂，絕不計較一些小事，心胸很大，敢說真話。」作為學者，他謙和嚴謹，作為師長，他又心懷大俠之風，正如他喜愛讀金庸，是北大中文系乃至全國第一個在大學講堂開設金庸小說研究課的教師。下面這篇文章的視角來自嚴家炎先生的學生，又會帶來什麼樣的趣事逸聞？
拜望恩師嚴家炎先生
文 / 吳寶三
北大中文系教授嚴家炎先生，是我的恩師，亦是我的朋友。半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保持聯繫，我稱他老師，他稱我學弟，他曾到我工作的遼寧興城和黑龍江哈爾濱看過我，我每次進京，必去北大看望他。我們之間的來往信件有幾十封信之多，逢年過節打個電話似家人般相互問候。今年出版的10卷本《嚴家炎文集》，尚有10多萬字文稿未收入進去，而他為我寫的一篇詩評卻收入其中，令我唏噓不已！
嚴老師是上海人。1956年在職直接考取北大中文系研究生，是參加過五四運動、時為系主任的楊晦先生的弟子。1961年，嚴老師發表的有關《創業史》的三篇評論文章，反響極大，引發一場大論戰，那一年這位令人刮目相看的文藝理論家只有27歲。嚴老師研究生在讀尚未畢業，被決定留系任教，由文藝理論轉到現代文學，從此走上學術研究之路。他曾任北大中文系主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語言文學學科評議員，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會長，三卷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主編。2005年被聘為北大哲學社會科學資深教授。
唐弢先生和嚴家炎先生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是一代代高校中文系學子的必讀教材
許多人未必知道，嚴老師是帶薪讀研的，其時他的工資是全系帶薪上學的人中最高的。他對錢看得很淡，主動要求和其他人一樣，執意降薪，每月下調了幾十元。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這可是一筆相當不小的數目。在文學研究界，嚴老師被稱為「嚴上加嚴」，唐弢先生稱之「有點固執」，而就是這位魯迅研究大家唐弢，點名請嚴家炎接替他擔任《中國現代文學史》主編。嚴老師放棄了去匈亞利講學，全身心投入編撰工作。果然不負重託，1988年唐弢、嚴家炎共同主編的這套三卷本文學史，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成為全國高校中文系通用教材，榮獲全國第一屆優秀教材獎。
國慶70周年之際，我來到北京。登上天安門城樓參觀後的當晚，我便給嚴老師打電話，想約個時間前往拜望。電話是嚴夫人盧曉蓉女士接聽的，她說真對不起，我們正在蘇州大學參加紀念金庸先生的一個學術活動，兩天後返京。放下電話，我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對身邊的老伴說，嚴老師出版了《金庸小說論稿》，是北大中文系乃至全國第一個在大學講堂開設金庸小說研究課的教師。又不無自豪地告訴她，嚴老師23位研究生和博士後，都是現代文學學術界的中堅力量，頗有才氣亦有微詞的孔慶東名列其中。
2004年，嚴家炎先生（右）與金庸先生同登四川青城山
兩天後的上午，天上下著小雨，空氣少有的清新，我和曾是一個專業的同學、北大對外漢語學院教授王順洪一起，敲開位於中關村藍旗營小區的嚴老師家門。幾年未見，嚴老師沒有大的變化，依然精神矍鑠，思維敏捷，只是走路有些遲緩。老師謙恭是出了名的，他請我們坐在沙發上，自己卻搬個小凳執意坐在沙發旁。幾經勸說，他才同我們都坐在藤椅上。
嚴老師著作等身，藏書萬卷，夫人戲稱其「書蟲」。環顧客廳卻不見當年滿屋的書櫃。盧老師看出我們的疑惑，微笑道，先生的書大部分都捐給了中國現代文學館。師生談話的主題離不開北大那些人，那些事。說起吳組緗先生，頓時憶起嚴老師任系主任期間發生的一件往事。1985年初冬，習慣半夜12點上床休息的嚴老師剛入睡，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電話是吳組緗先生的鄰居打來的，說老先生昏過去了，不省人事，子女在外地，家裡只有老兩口。嚴老師本能想到系裡管行政後勤的副主任，與他商量怎麼處理，考慮時間緊迫不能延誤，便直接打電話給校醫院院長，請大夫速來搶救。院長親自往診，和嚴老師分別騎自行車趕到吳家。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搶救，吳先生醒了過來。是日早晨送進北醫三院。吳先生當醫生的兒子動情地說，醫務人員的成功救治，延長父親八年壽命。
當嚴老師去醫院看望吳先生，一見面「老先生緊緊握住我的右手，表示要謝『救命之恩』」，嚴老師擺著左手道：「不該這樣說，我們都是您的學生，只是做了一個學生在當時情況下都會做的事。」
嚴家炎先生部分作品
我們談興正濃，盧曉蓉女士走過來，邀請我們到飯店一起吃個午飯。她不無抱歉道，她的中學同班同學從美國回來，第二天就要走，想見正巧剛從香港地區來京的一位同學，她下午一點得去接那位香港地區來的同學到聚會地點，所以要先去飯店點菜。我站起身來送她，對她說：「嚴老師有這麼好的身體，多虧了您！您身體也不錯。」她笑道：「我得有個好身體，才能更好地照顧嚴先生！」走到屋門外，盧老師再三叮囑，請提醒嚴先生帶把傘。他自己從飯店回家沒問題，你們送他回來更好。多麼幸福的兩位老師，令人艷羨。此時此刻我在想，真得感謝嚴老師和盧女士結為秦晉之好的大紅媒——劉夢溪、陳祖芬夫婦。
86歲的嚴家炎先生，堅守本心，潛心耕耘，如知春的細雨，溫潤著燕園這片他深愛的沃土，是令莘莘學子為之傾倒的一代。
新媒體編輯：李凌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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