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監,壞太監——明朝官員們如何和宦官相處?

小院之觀 發佈 2020-02-14T07:22:10+00:00

宦官這個群體在歷史上口碑不佳。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身體的殘缺,人們看他們戴著有色眼鏡;另一方面,由於宦官們接近皇帝,歷史上宦官干政的事情屢屢出現,甚至能左右廢立,影響到一個朝代的興衰。就明朝來說,太監們也是如此,王振、劉瑾、魏忠賢等權宦都曾權傾朝野,最後也都身敗名裂。

宦官這個群體在歷史上口碑不佳。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身體的殘缺,人們看他們戴著有色眼鏡;另一方面,由於宦官們接近皇帝,歷史上宦官干政的事情屢屢出現,甚至能左右廢立,影響到一個朝代的興衰。

就明朝來說,太監們也是如此,王振、劉瑾、魏忠賢等權宦都曾權傾朝野,最後也都身敗名裂。

太監們依附的是皇權,許多時候都是皇帝用來對抗官員力量的工具,所以太監和官員的關係,就比較微妙。

或許和不少人想像中不同,太監和官員的關係絕不僅僅只有對抗與逢迎,他們同樣存在著各種社交屬性的關係,有對抗,有合作,有利用,也有交往。


以活躍於明武宗正德朝和明世宗嘉靖朝的宦官張永為例。

張永曾被列入正德朝「八黨」之一,被文官們視為引誘武宗不務正業的對象,深受惡評,在正德初期,他和文官們的關係是比較惡劣的。

比如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劉忠,就與張永不和,因為被人彈劾怕招致報復,乾脆請求致仕。

《明實錄》:「忠以持正守法,不和於張永。傾之主考,左右有指擿試錄中訛舛以白上。忠聞之,即日復疏休致。」

張永原來依附於劉瑾,當然也幹了不少得罪大臣的事。不過張永是個聰明人,他能歷仕武宗和世宗,最後得以善終,與所有官員交惡是不行的,除了與他不和的官員,還有不少官員和他關係不錯。

張永頗為活躍,他跟不少官員有過交集,其中最出名的是和名臣楊一清的關係。

在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叛亂時,楊一清和張永開始合作。得到叛亂的消息,武宗任命楊一清總制軍務,張永為監軍,帶領京營軍隊平叛。朱寘鐇叛亂是場鬧劇,征討的大軍還沒抵達,楊一清以前的手下仇鉞就已經生擒朱寘鐇,叛亂宣告平息。張永和楊一清奉命駐留當地安撫民心,兩人彼此合作,約束部下,相得益彰,從這時起,兩人建立了交情。

張永和楊一清更親密的合作是在對付權宦劉瑾的時候,他們合力計除劉瑾,張永居功甚偉,和楊一清關係更上一層樓。

此後,楊一清和張永一直保持著良好關係,張永去世後,楊一清為張永撰寫墓志銘,多達2800多字,是眾多墓誌里字數最多的,不是交情好到一定地步,以楊一清的身份不可能如此勞心煩神。


除了楊一清,還有著名的王守仁。

王守仁平定了寧王叛亂,活捉了朱宸濠。武宗卻要玩戰爭遊戲,派張永趕去釋放朱宸濠,兩人見面後,王守仁說服了張永不再堅持釋放朱宸濠,張永也說服了王守仁把朱宸濠交給自己,好回去請功。

《明武宗實錄》:時守仁攜家而還,永乃潛遣人邏其資重。守仁懼,乃以宸濠付永,且厚結焉,遂與俱還。」

兩人從這時開始,也結下了良好關係。此後王守仁幾次遭到誣告,張永都為他解釋開脫,出了不少力。

內閣大學士楊廷和也和張永關係良好,張永曾高調請封,自比鄭和等著名宦官,楊廷和勸說他低調做人,以免惹禍上身。後來張永果然被罷免,自己嘆息:「今日始知楊先生前日愛我之厚也!」

到了嘉靖一朝,張永已閒居,時任兵部侍郎張璁說服嘉靖復用張永,最終皇帝同意。張璁和張永的關係,也是非比尋常。


如果說張永和許多大臣關係良好,是因為他雖然有過劣跡,但總體還算是個正直的太監,那麼可以再看看被公認的壞太監——錢能。

錢能,女真人,他曾擔任雲南鎮守太監長達十二年。在雲南期間,他騷擾地方,貪財受賄不擇手段。

錢能如此跋扈,引來許多大臣不滿,許多御史先後彈劾錢能,憲宗卻並不願處理錢能,只是處罰了他的一些黨羽。

成化十二年,當朝大學士商輅覺得錢能鬧得實在不像話,於是建議朝廷派有威望的大臣就任雲南巡撫,以便讓錢能有所收斂,他選中的是人選是王恕。

《王恕傳》:「雲南遠在萬里,西控諸夷,交接交阯 ,而鎮守中官錢能貪恣甚,議遣大臣有威望者為巡撫鎮壓之,乃改 ( 王 ) 恕左副都御史以行,就進右都御史 」。

王恕也是明朝名臣,歷仕五朝,在弘治一朝,與馬文升、劉大夏被合稱為「弘治三君子」,是弘治中興的重要功臣。

王恕的形象是正面的,他到雲南後,也和他的人設匹配,多次上疏彈劾錢能,揭發錢能的罪狀,要求憲宗懲治。

錢能以貪婪不法出名,是惡太監的典型代表,商輅、王恕以清正剛直出名,是正直大臣的代表。兩者可謂是涇渭分明,為了各自的立場,必然要鬥爭到底。


然而,現代在北京發現錢能母親墓地的碑文,卻顯示商輅和錢能的關係沒這麼簡單。

北京朝陽區酒仙橋附近出土的《敕賜最勝寺興建碑》里提到了錢家兄弟們的母親,碑文里是這麼說的:

太夫人所生三子 : 長喜,御馬太監掌監事;仲即福也;季即能也。能今奉命鎮守雲南,從子義, 亦任御用太監,皆太夫人撫教之力。兄弟聯名,貴祿日盛,寵眷有加,太夫人之餘慶未艾也。

撰寫者是商輅,落款時間是成化八年夏五月。

錢母當時早已去世,最勝寺是錢能發跡後,朝廷將錢母墓地周圍的六十多畝地賜予錢氏兄弟,他們在這裡捐資修建寺院,是為最勝寺。

成化八年時,錢能已經鎮守雲南四年,不法事跡也時有耳聞,商輅作為士大夫的首領,是彈劾錢能的代表人物,卻為錢家兄弟所建寺院撰寫碑文,並且從碑文中「辭不獲」的文字可以知道,這並不是奉旨撰寫,而是應錢家兄弟私人請求。

除了張永、錢能等太監,還有太監孛羅、田義,他們分別和羅玘、沈鯉等官員保持著私人的交往,孛羅之母和田義本人都有官員為他們撰寫墓誌,這裡不再仔細列舉。

以上可以看出,不管太監本身如何,官員和太監的關係也都不是簡單的非友即敵。

明朝的太監和官員們

太監實際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是皇帝的傳聲筒、代言人。明朝的太監,不管曾經權力有多大,離開了皇帝的支持,他們就什麼也不是。強如魏忠賢,也被即位兩個月的崇禎不動聲色就輕輕拿下,連一絲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拿錢能來說,他在雲南強取豪奪,不用官員們一再提醒,憲宗也能得到消息,但即使大臣一再彈劾錢能,憲宗卻為什麼並不處理錢能呢

因為,錢能的行為,就是憲宗的意思。錢能被派去雲南前,憲宗內庫已經空虛,「歲用賞賜之費不給」,所以才「雲南逋歲辦差發金銀及各處贓罰銀盡數差解,以應急用」,錢能是真正去替皇帝辦私事的,縱然行為過分,憲宗也不願輕易處罰他。

作為鎮守太監,錢能只需要對皇帝負責,而不需要對官員負責,所以官員們對他有多大意見,和他關係不大,只要皇帝不對自己動手,他就是安全的。

錢能出鎮雲南,背後是憲宗的支持,他在雲南的行為,如果沒有憲宗的默許,錢能也不敢肆無忌憚,這和其他權宦是一樣的。

官員們都老於官場,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們彈劾錢能,出發點也是對憲宗不滿,目的是通過對錢能的彈劾提醒憲宗,表達自己的意見。這樣的話,當然不能直接對憲宗說,只能通過彈劾當地太監的方式來婉轉的表示。


明朝太監和官員們的關係,本質上是一種相互利用的關係。官員們根據自己的能力和需要,或者高調和宦官合作,比如張居正和馮保、楊一清和張永;或者公事公辦、私事私辦,朝堂上的意見不影響私下的關係,比如商洛和錢能;或者公然結黨,比如魏忠賢和齊黨、楚黨等聯手打擊東林黨人,這些方式,都是大臣們實現自己政治理想的選擇,並且,隨著政治形勢的變化,也隨時可能發生改變。

官員們對宦官的心態是多樣和矛盾的,絕不是簡單的敵視,也不是一味的奉迎,與當時的政治形勢密切相關。在同一個皇帝手下效力,抬頭不見低頭見,如何處理好和宦官的關係,對官員們也是門學問,身處皇帝周圍,無人能逃脫政治旋渦,太監與大臣們,誰都是有合作也有對立,誰也不想把事情做絕,給自己增加一個敵人,減少一個可能的盟友。

從現代的人際關係學說來看,也可以用社會交換理論來解釋。

社會交換理論的學說的核心觀點,是對於收益和代價的估計,決定了人際關係的形成和發展。

​太監和官員的交往,也符合這種理論,如王守仁和張永保持良好關係,張永為他在朝中擋掉了不少麻煩,張永失勢後,他和官員們的關係又幫助他被重新起用;楊一清和張永合作,一起板倒了劉瑾,大家都得到了好處;張居正和馮保合作,使他的政治理想得到了最大化發揮;商輅私下和錢能的關係,也是基於他對收益的估計,錢能則收穫了商輅為其母撰寫的碑文,得到了榮耀。

這也就是人類社會的生存原則:互相幫助。

指望從別人那裡得到好處,也要給人以回報,從本質上看,社交的過程也就是個交換過程,宦官與大臣間同樣如此,他們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一切都是相互的,所以大臣和太監們並不存在絕對的勢不兩立,也不存在真正的親如兄弟,他們之間有算計、有妥協、有情緒,也有利益,彼此都在複雜地進行著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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