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
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就要舉行了。
今年的提名名單中,有一部電影最為特別。
它同時入圍了最佳紀錄長片和最佳國際片(原最佳外語片)兩項重量級提名。
紀錄片提名最佳外語片在奧斯卡提名史上還是首次。
這部在聖丹斯電影節上大放異彩的紀錄片,毫無疑問地成了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最強有力的競爭者。
有國際影評人如此評價它,
「 媲美一部史詩,是現實生活中的環境寓言」。
它就是今天要說的——
《蜂蜜之地》
《蜂蜜之地》拍攝長達3年,積累了400多小時的素材,最後濃縮成87分鐘。
這是一部不像紀錄片的紀錄片。
為什麼這麼說?
一方面,它是非虛構的,真實的,不被拍攝團隊介入的。
另一方面,它有主角有劇情有起承轉合,和劇情片「並無二致」。
電影沒有採訪,沒有旁白,在片中我們甚至感受不到攝影機的存在。
如此種種,都極大地提高了這部紀錄片的可看性。
《蜂蜜之地》講述的,是歐洲最後一位女性養蜂人哈蒂茲的故事。
在馬其頓的偏鄉僻野,有一個被廢棄已久的村落。
近60年來,這裡不通電,不通公路,水源少得可憐,想要聽收音機都要找上半天信號。
村民都紛紛搬去了更宜居的地方,只有哈蒂茲和她的老母親繼續住在這裡。
哈蒂茲50多歲,沒有出嫁,沒有子女,和母親相依為命。
哈蒂茲的母親80多歲,半盲,臥病在床,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她們的家很簡陋。
小小的房子,小小的窗戶,窄窄的門,只有微弱的燭光為漫長的黑夜帶來了些許溫暖。
她們的生活很有序。
哈蒂茲養蜂,采蜜。
去斯科普里的集市上低價賣出蜂蜜,然後買一些日常用品和食品帶回家去。
對於養蜂,她有一套自己的獨門絕技。
她知道何時收取蜂蜜,收取多少。她知道如何和蜜蜂相處而不被叮咬。
采蜜的時候,哈蒂茲秉承大自然教給她的「取一半,留一半」的原則。
只取一半蜂蜜,然後把剩下的留給蜜蜂,也就是我們說的「可持續」。
這種生活看似枯燥但也不乏溫情。
在燭火搖曳中,在日光洒然中,哈蒂茲經常和母親竊竊私語,逗弄貓狗。
她餵母親吃香蕉喝酸奶,母親祝她安康,她們親吻著彼此的面頰。
她幫母親洗頭,母親幫她系頭巾。
直到有一天,哈蒂茲平靜的生活被一戶隨季節遷徙而來的遊牧家庭打破了。
海珊,和哈蒂茲一樣是土耳其人,他有7個孩子。
海珊說,每年一個孩子,因為孩子是最大的財富。
為了生計,他們家什麼都干,放牛,種玉米,養蜂。
身為鄰居,哈蒂茲和海珊一家免不了有交集。
海珊一家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哈蒂茲的孤獨。
她和孩子們一起聽廣播,盪鞦韆,去鎮上參加集會看摔跤比賽。
她送給最小的孩子一隻貓,溫柔地問她是想進來還是出去。
他們還一起在篝火旁邊共享食物,喝酒聊天。
一片祥和之下,矛盾和衝突已經開始暗潮洶湧。
海珊並沒有聽進哈蒂茲「取一半,留一半」的勸告,每次他都會把蜂蜜全部取出。
哈蒂茲售賣蜂蜜都是一小瓶一小瓶地賣,海珊售賣蜂蜜都是10公斤甚至20公斤地賣。
這樣一來,海珊的蜜蜂免不了要為了食物攻擊哈蒂茲的蜜蜂。
結果是兩敗俱傷,兩家人的蜜蜂都接連死去了,蜂蜜更是別想了。
爭執未果後,哈蒂茲選擇了退讓,她在河邊找到了一處垂木,在垂木的縫隙中養野蜂。
沒想到,海珊卻帶著採購商偷偷去到河邊,鋸開了垂木,掏光了蜂巢中的所有蜂蜜。
孤立無援的哈蒂茲除了沉默什麼都做不了,路過的風勾勒出她的悲傷和孤獨。
她一邊流淚一邊向母親訴說著鄰居的「罪行」。
她們認為「上帝會懲罰他們的」。
在把所有的資源消耗殆盡後,海珊一家人趕著牲畜離開了。
又是一個冬天,哈蒂茲的母親到底沒有挺過去。
一無所有的哈蒂茲要如何生活?
《蜂蜜之地》給人最大的感受是「美」。
攝影上,每一幀都美得像油畫。
逆光、剪影、面部大特寫不一而同地勾勒出哈蒂茲的善良、孤獨、沉默。
她的心事,她的憤怒,她的快樂,都通過面龐展露無疑。
角色上,看完電影後,沒人敢說哈蒂茲不美。
這種美不在長相,而在為人處世的態度以及和自然和諧相處的智慧。
哈蒂茲雖然已有五十多歲,但她樂觀、善良、慷慨、愛美。
她的衣服是明亮的,黃色的上衣,綠色碎花的頭巾,總是隨風搖曳。
每次去集市,她都會買一盒染髮劑,然後在家把已經開始發白的頭髮染成栗色。
她會向鄰居傳授自己的養蜂經驗。
她會慷慨地跟鄰居家的孩子還有自己的狗分享蜂蜜。
她會救助落水的蜜蜂,她會幫助拚命往外爬的烏龜。
在她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人和自然的和諧共處,是依靠自然生存的智慧。
除了哈蒂茲外,哈蒂茲的母親也讓影妹印象深刻。
她臥病在床,話也不多,但說出的話帶著自然而然的詩意和哲學意味。
她形容不能出門的自己已經變成了一棵樹。
在彌留之際,她說,
「真的有春天嗎?太多冬天已經過去。」
和哈蒂茲及其母親相對照的,是海珊一家。
相比哈蒂茲的孤獨,海珊一家是熱鬧的,但這熱鬧中夾雜了太多謾罵、爭吵和埋怨。
相比哈蒂茲的敬畏自然,海珊一家是資本為上的貪婪索取,即使這索取中也飽含太多無奈。
養蜂,一分半點蜂蜜都不給蜜蜂留,直到所有蜜蜂都死去。
養牛,為了讓牛有更多草可吃,寧願放火燒死樹木,直到再無草長出。
在兩個家庭的對比中,《蜂蜜之地》所展現出的。
是對人與自然的關切,是傳統和現代、可持續發展和資本至上的衝突矛盾。
偏僻鄉野上空划過的飛機,卡車上的原始采蜂人和梳著莫爾干髮型的年輕人,形成了微妙的對比。
哈蒂茲一家和海珊一家的相處和衝突像是全球環境問題的縮影。
像哈蒂茲一家這樣過著近乎原始生活的人畢竟是少數。
海珊一家才代表著世界上的絕大多數。
紀錄片里,油畫般的攝影消弭了現實的殘酷。
現實世界裡,歌舞昇平紙醉金迷卻無法掩蓋地球資源的日漸枯竭。
一直以來,
人類對自然大肆破壞,對資源大肆開採,對野生動物大肆抓捕。
如此下去,人類終將受到反噬。
就像這次的疫情,不正是吃野味引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