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後台有一條留言吸引了差評君的注意:有人用一個叫 「 黑界 」 的社交圈子在搞未成年人傳銷。。
作為一個網際網路十級衝浪選手,差評君不得不承認,還真沒聽過什麼 「 黑界 」。
留言中的 「 血櫻 」 啊,「 邪月 」 啊,倆名字看上去挺中二的,不會是什麼惡作劇吧?
但 「 收徒 」「 傳銷 」「 未成年 」 這幾個詞密集地堆到一塊,實在讓人心生警惕。。。
於是乎,差評君毅然決定潛入這個神秘的組織,認真探個究竟。
作為準備工作,差評君先找到幾個網站想惡補一下黑界的知識,補了一會兒便有種信息負載過大的趕腳。。。
先得糾正一下,黑界並非一個組織,而是許許多多組織的集合。它沒有一個正式定義,綜合各種說法,我們可以說它是 00 後在 QQ 上構造的一個假想的成年人世界。
00 後們對黑界的狂熱素來已久,黑界真正創立的時間已經模糊不可考,但大致指向遙遠的 2008 年。。。
而爆料人提到的 「 血櫻 」 就是黑界中的一個組織,用黑界行話說,應該說是一個家族。
通常來說,黑界的家族由總創、高管和一般成員組成,總創和其他人素以師徒相稱。
來源:VICE中國
在 QQ 暱稱或簽名檔加上家族或師父的名字,是家族成員的特權和體面,彰顯身份和地位。萬一遇到找碴兒的,也可以充當保護傘。
網上一些犄角旮旯,向來流散著黑界家族各年度的排行資訊,上面的據說全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家族。
什麼 「 微笑 」 家族、「 情戰 」 家族、「 柔殺 」 家族、「 血櫻 」 家族、「 亡屍 」 家族、「 魔道 」 家族,不一而足。
而這每個中二的族名下,還會附帶一段若有其事的極簡版家族往事。
爭戰殺伐▼
風月情殤▼
看著這些介紹,差評君很想問一下:「 海藤瞬,是你嗎?」
在黑界,那些興旺的家族的族人擠滿了幾十甚至上百個 QQ 群。而家族規模往往是家族人氣、戰力的直接體現。
族戰每天都在發生,因為這是壯大聲勢、收編落敗者的重要手段,決定輸贏必須藉由一個低智的競技項目,叫 「 打討論 」 或 「 扣字 」。
簡而言之,就是拉 QQ 討論組,族戰各方派代表進組打字互噴,打字更快的一方算贏。。。
因此,在黑界中,「 手術 」 這個詞也有了新的含義。
在黑界家族之戰中,少年們一言不合就開啟祖安模式。。。
據傳黑界在鼎盛期有幾百萬人,同時在線打討論的也有幾十萬,但這兩年,人數規模和活躍度只有過去的十分之一,很多事或都被忘記了。
在一個黑界 QQ 群,差評君認識了一個叫 「 林蕭辰 」 的人,自稱黑界總創之一 「 蘇藝卿 」 親傳弟子,他的 QQ 空間新上傳了幾個打討論的錄屏,看起來有幾把刷子,所以我決定拜他為師。
林蕭辰收了我 40 元,把我收為徒弟,他教導我說,在咱們黑界沒有什麼宏偉使命, 「 就是靠知名度、人氣而驕傲 」。
QQ 空間每天的訪問量上 800、每條說說的瀏覽量、點讚量過 1500、又開了什麼什麼鑽,都是驕傲的資本。
說著,差評君居然感受到了 「 師傅 」 的傲氣。
除了 40 元的收徒費有點不正常,其他的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嘛,哪個中二少年不是虛榮的呢~
然後,差評君試著向林蕭辰提了 「 邪月 」 這個名字,只想知道後台留言裡的那個邪月是否真有其人。
沒成想,他厲聲呵喝,「 那個現在已經成什麼 b 樣了?那已經不算是血櫻了,那完完全全就是圈錢的。」
在某個黑界家族排行的網頁上,差評君也找到一行小字:
「 邪月成操縱血櫻的大佬,基本是拜師送錢成高管,血櫻幾代總創的付出結局只出為傀儡,長期以收徒圈錢已讓血櫻名聲和排名不斷下滑。」
此時,之前後台留言的老鐵,正好甩給我一個 QQ 群二維碼,群名叫 「 邪月教你如何在黑界立足 」,有 1200 多人,00 後占了近七成。
而 QQ 群主,正是 「 邪月 」。看來差評君可以直接接觸邪月了,頓時有點心疼剛才那 40 元拜師費。。
過了差不多兩小時,眼看人數到了 1600,邪月先是要求大家加上 3 個 QQ 號。
?加 QQ 還有紅包拿?這不是撒錢麼?
差評君依言加了三位 QQ,但只拿到了 6 分錢。。
然後,邪月就開始吹自己了。
接下來的操作就有點奇怪了。
邪月的十幾個徒弟輪番介紹自己,說今天收徒弟,減價大酬賓啊,有意可以私聊什麼的。
畫風很快走了樣。
一個小哥哥,說要找一個 「 親傳徒弟 」 加入他的網賺事業,邊上人氣邊賺錢,日賺 100 +。不光收徒,他還順便叫賣起了盜號木馬。。。
然後一個微商小姐姐,說加上她的微信送美甲貼,問跟她能學點啥,她說只能教做微商,先交 300 元預定從 「 VIP 代理 」 干起。。。
說好的學打討論、扣字呢。。。這麼快就暴露本性了麼?
問了幾個人,原來邪月每天中午都會新建一個 QQ 群,然後把群碼發到一個將近 2000 人的家族群,家族群里的人會很快行動,把擴列好友拉進來。
他們拉人進群有什麼好處?邪月規定,在新群中,只要拉過人進群,就有打廣告的資格,拉的人越多,發言的順序就越靠前。
幾個小時後,就會進行上面那個流程,推薦、廢話、打廣告。
對了,邪月一開始推薦的那 3 個小姐姐,應該是付了 50 塊錢才有這個曝光機會的。
更騷的是,打完廣告,邪月把 QQ 群賣了,直接進帳 50 塊。。。簡直是個黑界商業鬼才。。。
按每天推薦 3 個人、每個人 50 元,加上那些收徒的邪月弟子打廣告的費用,還有晚上把群賣掉的 50 元,至少躺賺 200 元啊。。。
而邪月也大大方方承認,說自己就是在賺黑界的錢。
之前後台留言的老鐵見到一張邪月曬在 QQ 空間的錢包截圖,顯示邪月在 2016 年共收到了大約 165 萬元的紅包。
他覺得很詭異,於是把這個事告訴了差評君。
在差評君看來,熟稔流量價值的邪月,就是這個匿名世界的皮條客。
他利用少年們對黑界的獵奇、血櫻的光環,大肆建群拉人。轉手卻開始出讓廣告位,把還在幻想如何在黑界立足的中二少年,引向別有用心的人。
而在早期,黑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謀利手段很克制,僅限收徒,幾十塊拜師錢,沒人在乎,他們更享受虛榮帶來的快樂。
那時的 00 後們也把黑界看成了一個現實飛地。
他們可以在這裡找人聊天、 cgx ( 00 後黑話,處關係 )、玩角色扮演,受了欺負可以找代打討回顏面。
沒有靠的上的關係,學好智能 ABC 輸入法,也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族戰是無止境的,但在這件無趣的事上也會動感情。
在 00 後的這個成年人世界,提升名氣、人氣才是主要目的,加入大家族、打贏討論、找人 cgx 、擴列,都指向這一點。
但當早年的那批 00 後即將受成年禮,越來越接近現實的成年人世界時,他們嗅出了黑界的商業價值和變現可能。
收徒的名目更豐富了,拜師錢水漲船高。
黑界、電商帶貨無縫銜接。
但是邪月這一批人,直接把黑界少年引向了罪惡的邊沿。
這個事的可怕之處在於,黑界是一個價值觀混亂的場域:人生的目的、過程被簡化,成功的定義和路徑被設定得非常荒謬,罪惡的行為被美化甚至讚許。
涉世未深的黑界少年們,很可能會把邪月當作神祇,把他的話奉為圭臬,把拉皮條看作 「 上人氣 」 的必由之路。
而邪月沒有教導過這些欲成王成龍的少年,網賺十有八九是殺豬盤,盜號要承擔法律後果,某些微商的把戲很可能涉嫌傳銷犯罪。
很多當年玩黑界的少年慢慢長大,如大夢初醒,離開了這個烏煙瘴氣的虛擬世界。
有人後知後覺,自己早已出離現實太遠。
還有當年的黑界大佬,QQ 早就被家長收繳,暱稱都改換成了 「 XXX 媽媽 」。
第二天,當我把微商的事告訴林蕭辰時,他對我說,最好不要信,大部分是假的。然後,他跟我分享了一段他去年買手機被坑的事。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我問他,你師父那麼厲害,怎麼退網了?
他回我,要現實啊,網絡終究是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