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訴你，一部劇熬過前20集就會『真香』，你會去看嗎？」看似「魔幻」的情形，在國產電視劇中真實發生——正在播出的電視劇《三生三世枕上書》改編自同名網絡小說，總長達56集，有粉絲推薦這部劇時竟表示「24集後才是書上情節，從24集看起就好」。觀眾質疑：既然24集之後才好看，為何不從24集拍起呢？
《新世界》70集、《錦衣之下》55集、《築夢情緣》60集、《知否》78集、《皓鑭傳》62集……國產劇過長一直是不少觀眾詬病的原因。日前廣電總局下發《進一步加強電視劇網絡劇創作生產管理有關工作的通知》，明確提出電視劇及網劇「提倡不超過40集，鼓勵30集以內短劇創作」。
近年來觀眾呼籲長劇「脫水」聲音屢見不鮮。面對「衣食父母」的呼聲，電視劇製作方為何「充耳不聞」？業內人士表示，關鍵還是背後利益。
劇集注水給編劇寄刀片？沒用！
「提交的劇本和播出時的集數不一致在編劇行業是常有的事。」職業編劇羊含芝承擔了某電視劇的責任編劇工作，「劇本只寫了30集，但聽說播出的時候要剪到40多集。」在她看來，電視劇集數超長和編劇關係不大，更多是行業中後期的原因。「編劇是最前端的，影視製作中間有很多環節是普通編劇無法控制的。比如導演、演員都可能根據現場拍攝需要有刪有減，後期剪輯也會對內容提出修改建議，每一部作品最終呈現都是現場合作討論的結果，而不是編劇決定的。」
有網友找出2017年12月全國電視劇月報備案通報，該月有54部劇變更集數，《香蜜沉沉燼如霜》由50集變更為60集，《三生三世枕上書》由25集變更為60集。一些業內人士吐槽，拉長集數最常見的辦法之一是不停回憶，一集劇里大半在重播之前的情節；要麼開發支線，用配角的故事替代故事的主線，「特別是知名演員作為主演片酬較高，就用配角的故事填進劇集，節省成本。」
電視劇《香蜜沉沉燼如霜》因支線情節過多引發爭議
電視劇《香蜜沉沉燼如霜》因在中段大量加入男配角戲份引發爭議。在一片聲討中，該劇編劇張鳶盎在微博發聲明，稱原本合同簽署為36集劇本，完成分集大綱後被投資方要求改到50集，為此最後提交43集劇本，增加了部分與男配角相關內容，播出時才發現成片居然達到63集。
羊含芝說，大部分編劇只是接受委託創作劇本，相當於提供一個設計藍圖，作品最後呈現有各個環節的二度創作乃至三度創作。「一部劇製片人說這樣、導演說那樣，甚至連道具師都可以對劇本插兩句。」
「利益」是電視劇「注水」關鍵
引髮網友熱切關注的《想見你》，愛奇藝平台播出版本僅26集，豆瓣評分達9.2分；經典的1987版《紅樓夢》，豆瓣評分高達9.6，皇皇巨著拍成電視劇僅36集。而剛剛播完的70集長劇《新時代》，豆瓣評分只有5.8。
1987版《紅樓夢》拍攝長達3年，一共只有36集，這樣的「性價比」在今天看來幾無可能
「廣電總局提出不超過40集，雖然說的是集數的限制，其實意圖在於把內容做精緻，不能盲目地、一味地形成以價格來定論的取向。」上海市廣播影視製作業行業協會專職副會長兼秘書長於誌慶介紹，電視劇集數越來越長背後是「商業邏輯」：製作方將電視劇賣給平台方一般是以集數計價，越長獲利越高；平台方買劇後需要通過廣告獲利，廣告以出現次數和時長計價，一部劇越長廣告價格也能提升。因此，業內也有「做短不易」的感慨，「能多一集就多一集的錢」。
近年來各方都在呼籲給電視劇「脫水」，一些平台會審核內容後進一步壓縮。於誌慶曾聽聞業內有人「見招拆招」：「比如有電視劇原本就是60集的片長，為了給電視台刪刪減減的空間，預先交給台里的版本成了65集。」
「這也帶出另外一個問題：此前電視劇製作成本不斷走高。因為製作成本提升，製作方通過集數增加來覆蓋成本，這種行為歸根結底還是受產業環境影響。」耀客傳媒副總裁孫昊期待，廣電總局的《通知》無論是電視劇全劇本備案要求，還是對於集數控制的倡導，能對行業發展帶來利好的一面，「希望在這樣的政策環境下，能夠讓製作公司、創作者靜下心來紮實做好每部作品，讓整個行業去泡沫化，健康持久地發展。」
沒有強制性的「提倡」能帶來新風氣嗎？
記者注意到，此次廣電總局的《通知》里對控制電視劇集數用的是「提倡」「鼓勵」，而非強制性的要求。
在孫昊看來，電視劇集數長度，「有些是故事本身，包括人物關係、情節等，需要有一定的量來保證故事充分展開。」一些篇幅長的電視劇同樣獲得了良好口碑：54集的《琅琊榜》豆瓣評分達到9.3，被認為開啟了「長劇模式」的《甄嬛傳》長達76集，22萬人打出了9.1分，而評分9.4的《三國演義》更是長達84集。不少業內人士表示，非「一刀切」式的劇集長度限制，為創作留下了空間。
76集的《甄嬛傳》被認為開啟了「長劇」時代
1993年播出的情景喜劇《我愛我家》長達120集，不僅評分高達9.3分，至今仍有網友感嘆「太短了」。業內人士表示，《我愛我家》和後來總計長達367集的《家有兒女》系列屬於情景系列劇，「一集就是一個故事」，單集長度不超過30分鐘，與現在觀眾反感的「注水」式長劇截然不同。即便如此，第三四部《家有兒女》的評分較前兩部明顯下滑。
120集的《我愛我家》至今仍有不少觀眾「複習」
「美國、英國包括亞洲一些國家和地區，電視劇通常都只有十二三集，然後再根據收視率決定要不要做續集。」於誌慶認為，根據受眾反饋再進行後續劇集的製作方式給國產劇的拍攝、製作帶來啟發，避免存在尾大不掉的情況。「上海的備案劇中，長劇相對來說比較少，此次規定對上海影視行業來說衝擊力不是很大。」於慶志表示，「上海以年輕人為主的腰部公司，目前都在沉下心來做一些劇，根據內容維持在20至30多集左右，這次政策讓他們在創作上感覺輕鬆多了。」
經典美劇《老友記》長達十季，但每季集數僅20多集，最後一季只有18季
羊含芝也表示，40集的「限制提倡」，至少能引發業內人士對國產電視劇積弊的思考，「創作是主觀的，而市場產品是個複雜的綜合結果。這需要各個環節共同向著某個方向努力。」
在於誌慶看來，疫情期間影視行業暫時無法恢復正常生產，對從業者來說是沉澱自己的機會。「疫情以來，觀眾看了這麼多的劇，觀劇審美、要求都會變高；對創作方來講，現在正是你們潛心籌備劇情的大好時機。」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簡工博 題圖來源：豆瓣
熱播劇《想見你》愛奇藝平台播放版本只有26集